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标题: 转贴:第三种爱情 [打印本页]
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0
标题: 转贴:第三种爱情
(终于完结!看后的人都感慨万分~~)
(一)
  世界上浪漫的爱情只有两种,一种是电视剧里的爱情,不论多么肉麻,都可以让你看得掉眼泪,另一种是自己正在经历的爱情,即使对方是只猪,你也可以痛苦到彻夜不眠。但是你要知道,别人看你为爱痛苦的样子,只会暗地里笑你是个傻瓜,没有人同情你,更没有人祝福你,大家只是站在旁边看好戏,包括那个不爱你的男人。

  我站在邹月的病床前,恨恨地说出这番话,因为她居然在情人节的夜里,泡在撒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割腕自杀,更可气的是,她发了无数个哀怨的短信给那个男人,企图让他见到自己美丽的死相,而那家伙居然完全没有回音。最后还是我,加班回到家,把她从水里捞出来送到医院。
  邹月闭着眼睛,默不做声。
  她爱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,日日魂不守舍,每天看着他的照片喃喃自语,而那照片居然是从公司的内部刊物上剪下来的,在照片中,一个面目模糊的穿西装的男人正与一线工人亲切握手。我原以为她只是少女怀春,没想到居然干出如此惨烈之事。
  我问你,为什么要去死?我没好气地说。
  邹月紧闭的眼角流下泪来。
  你说啊!我提高了八度的音量。
  她还是没有开口。
  算了算了。邹天在旁边拉我的衣袖。我一甩衣袖,冲着他大叫:你们两姐弟,没一个省心的,都给我滚回老家去!

  邹天苦着脸说:姐,你就别问了,让她休息一下,冷静一下吧,她心里肯定很难受。

  她是有病!!单相思有什么值得同情的?有本事去把那个男人追到手,自己伤害自己算什么本事?

  邹月突然从床上翻起来,对着我大叫:那你有本事去把姐夫追回来!

  我一下愣住了。邹月哀哀地哭起来:我没有办法嘛,他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,我做什么都没有用……没有用嘛!

  我怔在这个愚蠢的小女孩的病床前,一时无话可说。
  对,我离婚了,前夫爱上了坐在他对面的女同事,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我放他自由,我没有挽留他。对于变了心的爱人,还有什么好说的呢?
  对,我是没用,但我不会伤害自己让别人痛快。我转身离开了病房。
  邹天跟在我身后离开病房,帮着她说好话:姐,姐,小月她不懂事,你别生气了。

  我回过身对他说:你今天别去上课了,看着她一点,她情绪不稳定,好好守着她。记住,你们俩千万别让妈知道这事。

  邹天连忙点着头应好。
  走出医院,冷风迎面扑来,我的手机响了,是高展旗,我们是原来的大学同学,现在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。他在电话里轻松地问:邹律师,情人节过得很好吧?所里开会的事都忘了?

  对,太好了,我马上过来。我合上电话,闭上眼稳定了一下情绪,招手拦下一部出租车。
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1
(二)
  到了所里,高展旗迎面而来:“哟,看样子昨夜确实很忙,好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。”

  我摇摇头说:“别开玩笑了,我一夜没睡。”

  姓高的更起劲了:“一夜没睡?是谁啊?太生猛了吧?哈哈哈!”

  我把他拉到一边,正色说:“展旗,我有件事要拜托你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你把小月介绍到致林公司,是通过谁?”

  “他们的人事部经理。那个女的暗恋我好多年了,我发话,立马就办了。怎么,还有谁想进去,小天不是考上研究生了吗?”

  “不是,你帮我打听一下,小月那个部门的经理,就是那个林总,是个什么人?”

  “怎么了,性骚扰?还是办公室恋情?小月才去了一年,不会这么快吧?难道那家伙看上你了?”高展旗就是这么一个反应过快的人,有时跟他说话太费劲。
  “好了,别问了,你去侧面帮我打听一下就好了,别这么多废话!”我转身向会议室走去。
  高展旗跟在我身后,还在不停发问:“你总得告诉我为什么吧,我问的时候才有重点啊。你昨晚一夜没睡,是和他吗?还是别人啊?你得先把机会留给我吧,什么时候也看看我的威力?……”

  我根本不想搭理他。他不分场合地宣扬他爱我,但他同时也爱着很多女人,所以我并不把他的爱当回事,他即使永远轻佻地围绕在我的周围,也完全不会触及到我的内心。我离婚后,他曾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,但被我毫不留情地拒绝过几次后,也就转移了目标。所以爱情永远是现实而急功近利的东西,没有人能真正地站在原地等待。
  上午开会,下午开庭,等我再赶到医院,发现病房门口站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,邹天也站在门外。我心里一紧,赶忙走到邹天面前,问他:“出了什么事?”

  邹天用嘴努了努门口方向,说:“那个人来了。”

  “谁?”

  “就是小月说的那个人。”

  我明白了,想走进病房会会这个男人,被门外守着的人拦下,“对不起,请您稍等一下,林总想单独和小邹谈谈。”

  我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,一个男人正背对着门站着,小月拥着被低头坐在床上。床边的小柜上赫然有一大盘水果。
  我非常担心,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刺激小月,不管三七二十一,推门走了进去。
  门发出很大的响声,他回过头来,小月也抬起了头。
  我盯着他看,企图向他传递出我对他的指责和不满。他带着诧异看着我,他的眼神里,有着格外的冷漠。守门的人跟进来说:“林总,对不起。”

  “这是我姐。”小月介绍说。
  他点点头,向我伸出手说:“你好,我是林启正,小邹的部门经理。”

  我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:“我叫邹雨。”

  “我代表公司来看看她,祝她早日康复。我还有事,先告辞了。”他对邹月点了点头,转身离开了病房。
  我坐到床边,问邹月:“他和你说了什么?”

  “没说什么,要我好好注意身体。”

  “他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吗?”

  邹月摇摇头。我大惑:“你昨天不是发了很多短信给他?”

  “他今天中午才从香港回来,也许他没有收到,反正他什么也没说。”

  “那他怎么知道你在住院呢?”

  “不知道,姐,他就是这样,我不知道他究竟心里有没有我,当我觉得他在意我的时候,他就表现得格外冷漠,当我死心的时候,我又总感到他对我的关注。我没有告诉别人我在住院,但他却来了,可来了之后,他说的又都是些很老套的话。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可我又说服不了自己忘记他。”说着说着,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流。
  “你跟他坦白过吗?”

  “我发过邮件到他的邮箱,还发过短信给他。”

  “你并不确定他有没有收到?”

  “我们汇报工作都是用邮件,我很少能见到他。他不可能单单没收到那一封。”

  我的头在不断膨胀中,居然有一个在爱情上如此白痴的妹妹。“你有病啊,你居然都没有确认过他的态度,你就去死!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吧?”

  邹月的手在床单上狠狠地划来划去,许久说了一句:“他要结婚了,我听同事说,他准备今年十一结婚。”

  我感到我的手掌在变得有力,我立刻站起来,走到窗边,不然我会忍不住扇她十个耳光。
  我长舒一口气,平静了一下心情,说:“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爱上他,但已经是这样了,我们来分析一下,现在只有两种可能,一是他完全不知道你对他有意思,二是他知道你喜欢他,但是装傻。如果他知道而不回应你,那就是拒绝,如果他不知道,他都要结婚了,你也没必要让他知道,所以你百分之百是没希望。——你还是辞职吧,离他远点。”

  邹月把头完全埋到了被子里,邹天走上去拍拍她的肩说:“二姐,大姐说的对,你还是别在那干了,我给你介绍个好的。”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1
(三)
  小月出院了,我盯着她把辞职信打好,然后发到了公司人事部的邮箱。发完后,她用FOXMAIL收了一下邮件,好家伙,几天时间就有三、四十封新邮件,但她快速地翻了一下,就懒懒地关了机,爬上床躺着,我猜一定是没有她等待的那个发信人。
  我只比她大三岁,但我们一直就是不同的两类人,她敏感多情,而我却强硬坚定。我前夫离开我时说过:邹雨,如果这段时间能让我看见你为我流泪,也许我会留下来。当时我硬着脖梗说:“为你哭不值得。”其实,婚姻惨败,谁说我没哭过,但我不会让他知道。
  而邹月,从小就为不同的男人写情诗,记日记,长吁短叹,我已见怪不怪。只是这次,她表现得太过激烈。——我回忆着那个林总,当时为表现出不满,根本没有仔细打量他,好像很高,肤色黑黑的,还有那种冷漠的眼神。邹月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不可接近的人?
  之后的两天,我一直在中级人民法院开庭,为一个抢劫团伙的首犯作辩护,虽然知道他罪不可恕,但还是想枪下留人,给他一条生路。刑庭相好的法官见我如此努力,好意地对我透露:“没什么希望,这个案子是肯定要杀人的,上面都定了,你也别太投入,别给家属太大希望。”

  庭审时,我看着那个年轻人无知而求生的眼神,心想:人生,不是时时刻刻都留有余地。
  休庭后,我急急出了法庭,不敢与家属做太多交流。
  回到所里,刚坐定,手机响了。邹月在那头支支吾吾地说:“姐,我的辞职人事部不批,说是放我一个月的假,让我下个月回去上班。”

  “你是不是搞了什么鬼?“

  “没有,我也不想回去了。”

  “哪有这回事,没有什么不批的,你不去上班就是了。”

  “可是,人事处说,如果我擅自解约的话,就要赔偿三万元。”

  “什么?!这是什么搞法?”

  “我去年进财务部的时候,好像签过一个东西,具体什么内容我忘了。”

  “你一个小秘书,哪有那么重要,我去想办法。你在家好好呆着。”我挂断了电话。
  这时,高展旗哼着小调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,我高叫他的名字:“姓高的,过来一下。”他的小调未断,人倒退着走进门,一屁股坐在我桌上,深情地望着我继续哼唱:“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,飞越这红尘永相随……”

  “好了好了,别唱了,烦着呢。”我用手指戳戳他的额头。
  “怎么啦,需要我安慰?”

  “不用。上次请你帮我打听的事,怎么没听见回音?”

  他跳下桌子,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故做神秘地说:“其实我早就问了,但是不想告诉你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那样的男人,不该出现这个世界上,根本就不是人。”

  “怎么这么说?”我心里一惊,“变态、流氓、恶棍”之类的词在我脑海里直蹿出来。
  “你看你这种表情,就像我那女朋友一样,说起他来就象饿了八百年的狼。”

  我急了:“你不想说算了,别卖关子,出去出去。”

  “好啦,别急,满足你的一切要求是我的宗旨。”他正了正身子:“林启正,32岁,身高不详,传说有180厘米,体貌不详,据称英俊不凡。现为致林集团财务部总监,也是致林公司董事长林洪的二公子,有清华大学和哈佛商学院的硕士学位,精通英语、法语。为人低调,办事干练,至今未婚,与其兄在公司地位相当,甚至更为林洪喜爱,有可能成为上亿家产的掌门人。”

  高展旗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完上面这番话后,定睛注视我的表情变化,我漠然地望着他问:“完了?”

  “完了,还不够吗?上亿还少?”老高很失望。
  我不禁笑了:“我又不是找老公,我是想问这个人怎么样,是不是个好人?”

  “估计这么有钱的人,多半都有点变态。”

  “小月想从公司辞职,人事部不同意,还说擅自解约要赔偿三万元,你找你那个女朋友说说。”

  “还有这种事?我就打电话。”

  高展旗拿起我办公桌上的电话,立马打了过去。与那边用格外亲密的口气说了半天后,挂上电话,抬头对我说:“是林启正指示她们不予批准,她们也没办法。怎么,姓林的真的看上小月了?”

  我没有回答他,心想,看样子真得会一会这个万人迷了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2
(四)
  晚上回到家,我趁小月去洗澡的当儿,从她的手机上调到了林启正的号码,然后躲在阳台上,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。
  响了两声后,一个男声传出:“喂?”

  “林总,您好!”我很恭敬地回答。
  “你哪位?”

  “我是邹月的姐姐邹雨,我有事想和您面谈一下,请问你这两天是否有时间?”

  那边沉默数秒,回答:“你稍等,我不是林总,林总这时候不在,我帮你找一下。”

  表错情,我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国骂。
  隔了一会儿,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:“你好,我是林启正。”

  “林总,我是邹月的姐姐邹雨,有关我妹的一些事,我想和您面谈一下。”我懒得寒暄客气,直奔主题。
  “不好意思,我现在在外地。”

  “那您什么时候回本地呢?”

  “……下周三下午四点,我在办公室。”他挺干脆。
  “好的,那到时候见。”

  “好的,再见。”他客气地回答。
  我合上电话,心想,搞了半天,这不是林启正的贴身手机,那么,小月的那些短信十有八九已被别人欣赏过了,好惨。走回客厅,正见邹月在浴室里揽镜自照,我心里泛起一丝酸楚,难道她不知道这一点吗?这个傻姑娘,到底在干什么?不被人珍视的爱情,就只是个羞耻的笑话。
  我走到她的身后,拍拍她的肩,温柔地说:“早点睡。”

  小月回头奇怪地看着我,恐怕是被我的殷勤吓到了。
  下周三的下午三点五十,我站在了致林集团的楼前,作为资产上亿的大公司,办公楼出人意料地低矮朴素,林家的低调作风在业内早已出名。
  低调虽低调,保安措施却是出奇地严格,我经过金属探测仪,以及三个保安或前台的询问、登记和电话请示,这才站在了林启正的办公室前。一看表,四点过五分,我迟到了。
  秘书轻轻地敲门,探头进去低声通报,然后转身微笑地向我点点头,请我进去。
  我走了进去,办公室虽然大,但设施也很普通,最醒目的是靠墙放置的一大排书柜,高高矮矮摆满了书。我的视线扫过书柜,扫过办公桌,然后看见了靠着窗台站着的林启正,他的姿势,似乎是专程在等我。
  下午的阳光透过半启的百叶窗,从他的身后射过来,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脸,但见他穿着深灰色的棉质衫衣和牛仔裤,与我上次在医院碰面时的大款派头相去甚远。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找错了人。
  他站直身子,向我点点头,然后指着沙发说:“请坐。”

  我走过去坐下后,他也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。光线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,确实是他,眼神还是那么冷漠、疲倦,而且,也不如传说中那么帅嘛,我暗想,五官太俊美的男人没有回味的余地。
  秘书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,盛茶用的是很精美的青花瓷杯,而非写字楼里惯用的一次性纸杯,茶水清沏碧绿,一看就是上等好茶。
 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,开腔说:“对不起,有点感冒。请问你有什么事需要和我谈?”

  我下意识坐直了身子,正色说:“是关于我妹妹邹月,她到您公司工作有半年了,一直很感谢您对她的关心和帮助,但是,由于我妹妹身体不太好,所以想回家休养一段时间。”

  “我已经准了她一个月的假,不够吗?”

  “不是请假的问题,我妹妹觉得她不适合在这个公司做下去,她想换个环境,希望得到您的理解。”

  “可是我觉得她做得不错,正准备升她的职呢。”

  他和我说话时,身子斜靠在沙发上,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不停地将一个黑色的翻盖手机打开又合上,打开又合上,脸上的表情心不在焉。
  我不想和他兜圈子,决定直入主题。“林总,我上个星期打的手机是您手里的这个吗?”

  “不是,是我助手的。不过,那也是我对外的联络号码。”

  “您的员工也不知道您手上这部手机的号码?”

  “大部分不知道。”

  “那您的助手有没有告诉您,前段时间那个手机上有些奇怪的短信?”

  他玩弄手机的动作停了,低头想了几秒以后,他抬头微笑地说:“是的,是有一些。特别是情人节那天晚上,不过当时我在香港,不在这里,事后才得知。”

  “助手为什么没有及时转告您?那天晚上差点出人命,您知道吗?”我有些生气,为了那个傻瓜小月。
  他收住笑容,回答说:“对不起,助手并不是总能联络到我,我也有私人空间。”

  “那么,您对这件事怎么看?”

  “一切都会过去的,她只是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已。”

  “可是,您要她怎么面对你,或者您打算怎么面对她?”

  “我会当什么都没有发生,工作就是工作。”他坐正了身子,严肃地望着我:“我知道你今天来的目的,我也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,我从来没有对小邹有过任何过分的举动或言语,没有对她的表示做出过任何回应。今后我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偏见。而且你放心,虽然我的助手知道这件事,但我已告诫他不得对外透露。”

  “对,你是可以不当回事,可是,你考虑过小月的感受吗?你虽然自认为没有过任何回应,但是你的一个眼神,一个笑容,对她都有特殊的意义,现在你让她怎么做你的手下?”

  “我希望她能调整好自己,也希望你能帮帮她。”

  “我帮不了她,感情的事,谁也帮不了她,只有让她离开这个环境。”

  “这个我暂时不能同意,小邹虽然没有负责什么具体工作,但是她在财务部,接触到了很多商业秘密,我不能让她离职。”

  听到他这话,我有些恼火:“林总,我妹妹幼稚无知,自作多情,所以,就算她那天死在家里,我也不会认为你有什么责任。但是,你也要考虑她现在的感受,她毕竟只有22岁,如果让她继续在这里做下去,我不保证她不会干出什么傻事来,到时候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。”

  “她当初与我们签订合同时,就已经约定了,如果她提出提前终止合同的话,要赔偿公司三万元,以及五年内不得在与我公司有业务往来的公司服务。你要知道,在这座城市里,与我们公司没有业务往来的大公司是不多的。所以我觉得小邹没有必要这样做。”

  “你这样做不公平,我可以向法院起诉合同显失公平,违约条款无效。”

  “不,合同很公平,如果我们要解雇员工,也要付很大一笔遣散费,例如像小邹这个级别,可能有十万。我们公司历来不喜欢员工流动频繁。这是个原则,我不能破了这个规矩。”

  他的态度始终平和,似乎是有备而来。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,只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。放下茶杯后,我站起身说:“不论如何邹月不会再回公司来了,我会仔细研究一下那份合同,也许我们会在法庭上见。”

  他也站了起来:“希望不是这样,我会非常高兴看见邹月回来工作。请你向她转达我的意思。”

  “你可以自己对她说。”我转身向门口走去。
  他在身后回答我:“如果需要,我会说。”

  我倏地转身,他这句话太轻佻,我走到他面前,恶狠狠地看着他:“别去惹她,别瞧不起她,虽然她很傻,但你也应该尊重她!我警告你,她还是个孩子,如果你让她出了什么差错,我会和你没完。”

  说完,我摔门走了出去。秘书看到我的派头,吓得站了起来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2
(五)
  我拐上走廊,向电梯口走去,感到自己的情绪在燃烧,心里只有一句话:太过分了!太过分了!
  可是今天的霉运还没走到头,一个办公室里冲出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——我的前夫左辉,他也看见了我,两人都有一刹那的惊慌,他先镇定下来,向我点点头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
  我扯着嘴角笑了笑说:“有点事。”加快步伐擦过他身边,继续向电梯口走去。他却转身跟了过来。
  “你最近好吗?”

  “挺好。”

  “上个月我打电话去家里,小月接的,说你喝醉了。”

  “嗯,你有事吗?”

  “没有,就问问你好不好?邹雨,别这样,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嘛。”他伸手抓住我的胳膊,想让我停下来。我甩开他的手,站住了:“我和你没必要做朋友。你有事就说。”

  “你妈现在身体好点没有?”他问。
  “就那样。”

  “还是一个星期做一次血透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换肾的钱你筹得怎么样了?”

  “差不多了。”

  “可是小月说还差一截。如果需要我帮忙,你尽管开口。”

  “不用了,我会自己想办法。”

  “小月,我是一番好意,我很担心你……”左辉突然停住了口,对着我身后殷勤地喊了一句:“林总。”我转头一看,林启正从我后面走过来。
  我趁机向电梯口走去,依稀听见林启正和左辉在寒暄。
  我站在电梯口,抬头看着闪烁的数字,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睛有些模糊,伸手擦了擦,竟有些湿润。我暗骂自己不争气,永远都没办法面对左辉,然后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。
  这时电梯门开了,我走进去,按了一层,发现林启正也跟着走了进来。
  两人并排站在电梯里,他很高,身上有轻淡的香味,像夏天树林里,太阳晒过的树叶所散发的味道,锦衣玉食的公子哥的味道。
  突然他开口了:“那个税务局的左处长,你认识他?”

  “我前夫。”这句话冲口而出,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,我完全没有必要告诉他。
  他一定也很震惊,我的余光看见他转头盯着我看。
  我努力让面部毫无表情。
  一楼很快到了,电梯口有几个人在等着他,我穿过人群,径直向大门走去。
  时间已经五点多了,街上车流人流如织,潮红的落日挂在天边,我站在路边,想拦下一部出租车,但每台车上都坐着人,偶尔有一部空车,司机也赶着交班,根本不停。我只好放弃了打车的打算,向家的方向慢慢地走去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2
(六)
  第二天,我把邹月的合同带到办公室,喊来高展旗,对他说:“你对劳动法方面比我熟,帮我看看小月这份合同,可不可以想办法避过违约责任这一块。”

  高展旗很奇怪地看着我说:“干嘛?小月真的不干了?为什么?那么好的单位,工资那么高,什么原因不想干了?还闹到要打官司,没必要吧。我和我女朋友说一声,让她多照顾她。”

  “你先帮我看看吧,有的事你不清楚,下次找时间和你说。我得赶到中院去,那个抢劫的案子上午宣判。”我拿上案卷,匆匆出了门。
  一直等到十一点,法官才正式宣判,我的当事人,不出所料,定为主犯,被判死刑。当时那个男孩子就瘫倒在了地上,他的父母在旁听席上也泣不成声。
  审判庭在三楼,闭庭后,我心情很差,走出审判庭,摁了下行的电梯钮。他的父母追上来,不停地求我救救他们的孩子。这时电梯开了,三个人拉拉扯扯地走了进去,他的母亲老泪纵横,紧紧抓着我的手说个不停,我也只好再三安慰她说,还有机会,可以上诉。突然,我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,一转头,竟看见林启正站在我身后低头讲着电话,旁边照例还有他的几个跟班。他低声用英语在说着什么,完全没有要和我打招呼的意思。我也扭头装做没看见他。
  电梯到了一楼,我和两个老人走了出来,他们依旧留在里面,看样子是到车库去了。
  一直走出大门,来到马路边,两个老人都紧紧地跟着我,我扬手拦下一部的士,准备上车,这时,那个母亲突然跪倒在我面前,给我磕头,这可如何担当得起,我连忙转身去扶,又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全力上诉,为他儿子留一条命。
  等我安抚好两位老人,再回头,那个的士早跑得没影了。中院地处市郊,出进很不方便,要等到一部空车还真不容易。
  这时,一辆车突然在我们身后鸣喇叭,吓了我一跳,赶紧扶着两位老人往路边让让,不要挡住车辆进出的路。
  可是车子缓缓滑过我们的身边,又停了下来。我低头往车里一瞧,是林启正坐在驾驶的位子上,他放下车窗,对我说:“我可以带你一程。”

  我连忙摆手说:“不用,我自己打车就好。”

  “或者,我们还应该再谈谈邹月的事。”

  听他这样说,我只好打开车门坐了上去。两位老人站在车外,还在不停地拜托我,我也继续应承着,直到车子驶离他们身边。
  “你去哪里?”驶上大路后,他问。
  “只要进市内就可以了,随便放我在哪里下都行。”

  “好的,你需要停的时候说一声。”

  “你不是还有一些人吗?”

  他指指身后,我转头一看,后面还跟着两台车。
  接下来,我们两人都没有做声,车内的气氛很沉默。
  他按响了CD。音乐流泄而出,是神秘园的音乐。
  我主动地提起邹月的事:“林总,邹月的事可不可以特殊处理一下。”

  “公司的人事制度很严格,如果要破例的话,要上公司董事会讨论。”

  “那你可不可以向董事会提一提呢?”

  他抬抬眉毛,说:“好吧,我会提一下,但是我个人很希望小邹留下来,她确实干得不错。或许,我可以把她暂时调离我们部门,调到外地的办事处去工作一段时间。”

  “可是她还是可以时时看见你,听到你的消息,恐怕很难彻底解决问题。”

  “那不至于吧,其实我和员工接触的机会并不多。”虽是这么说,他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得意。
  我问他:“那天你为什么去医院?你怎么知道小月在医院?”

  他耸耸肩:“我早上从香港回来,才知道这件事,去医院一个是确认她情况如何,另一个也是想向她说明我的想法。但是,我确实不擅长干这个,还没说几句,你就进来了,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,我也只好放弃了后一个打算。”

  我转头看了看他,今天恐怕是办正事,他穿得很正式,西装革履,头发也一丝不乱,确实是很帅。我在心里暗赞,真是个标准的金龟婿。
  “过几天,等小月情绪稳定后,我再和她谈一次。”我回答。
  “OK,如果需要我直接和她沟通,也没问题。”

  我急忙回答:“暂时不劳您出马!”

  他轻声地笑了起来。对啊,有异性为自己疯狂,总是件值得得意的事。
  “你是律师?”他问我。
  “是的。”

  “刚才那两个老人是为了什么案子?”

  我把案情大致介绍了一下。
  “你认为上诉有希望吗?”他又问。
  “我没把握,不杀的理由还是有,但是据说这个案子的判决结果就是上级法院授意的。”

  “如果留下他一条命,你能赚多少?”

  “没有钱赚,这是个援助案件。他家里很穷。”

  “那你恐怕会让他们失望。”

  “也许。但是确实罪不当诛。”

  我望向窗外,又想起那个年轻人绝望的眼神。
  很快就进了市区,我说:“林总,就在这里停吧,不耽误您了。”

  他也没有多说,缓缓靠边停下了车,我说了声“谢谢”,推开车门,正准备下车,他突然开口说:“今晚,我约了高院的几个朋友吃饭,其中有一个好象是主管刑庭的,如果你想为那个年轻人努力的话,也可以过来,我介绍你们认识。”

  “可以吗?”他的这个建议真唐突,让我有些不敢相信。
  “可以,你打我电话。”

  “哪个电话?”

  他笑了,“哪个都可以,我会交待。”

  我下了车,三台车从我身边驶离,汇入车流中。正午的阳光突然让我有些恍惚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2
七)
  整个下午,我都有些心神不宁,林启正今天的表现让我不知所措,以我与他的交情,他实在没有理由邀请我参加与朋友的聚会,莫非他是以此来安抚我,不要采取过激手段,以免影响了他的公众形象?这个可能性确实比较大,不管怎样,一个下属为老板自杀,老板再如何撇清说自己什么也没干,恐怕没有人会相信。或者他不让邹月离职,也是想待事情过去后再低调处理吧?
  我突然灵光一现,心想,下次再与林启正谈小月辞职的事,我只需说一句话:“如果你坚持不让小月走,我就把这件事公开,让舆论来评理!”想必他必会瞠目结舌,乖乖放行。
  一看钟,已近六点。我决定还是去吃这顿饭,无论如何,是个机会,像我们这种小律师,是很难有机会与省高院的领导直接见面的。
  我拨通了林启正的那个对外手机。不出意料,两声铃响后,又是那个男人的声音:“你好。”

  “你好,我找林总。”

  “你哪位?”

  “我姓邹。”

  那边的声音突然热络了起来:“喔,邹律师吧,林总现在不在,他要我转告您,请您六点钟直接去天一酒楼的帝王包厢。”

  “好的,谢谢你。”

  “不用不用,再见。”

  “再见。”我挂了电话,心生感叹,与有权有势的人哪怕沾上点边都是不错的,也许我该找个机会跟林启正合个影,万一他日后成为中国首富,我也好挂在办公室炫耀炫耀。
  我抄起案卷,直奔天一。
  决定下得太晚,所以我又迟到了,到酒店,已是六点一刻。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,我很不好意思地走进包厢,抬眼一看,桌前已坐满了人,林启正坐在主位上,还有些面熟的领导模样的人物。林启正站了起来,示意我坐在他对面的空位上,然后说:“介绍一下,这是我的一位朋友,也是一位优秀的女律师,邹雨。”

  那些领导热情地向我点头示意,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大声说:“难得见到林总有女性朋友,应该坐到你旁边吧?”

  另外的人也跟着说:“那是那是,快换换。”坐在他旁边的人果真站起身来,招手让我过去。
  林启正笑着摆摆手说:“别动别动,今天把邹小姐安排在吴院长身边,是有事要向您请示汇报。”

  原来我旁边这位嗓门颇大的人就是高院主管刑事审判的吴院长,只听吴院长回答说:“哎哟,林总的朋友,有什么要求尽管说,我们一定照办。”

  林启正举起酒杯,说:“待会再谈工作,来,先喝酒!”

  这餐饭一直吃到九点多,场面十分热烈,光是30年份的五粮液就喝掉了3瓶,在大家的言谈中,我才发现今晚到场的都是省里政法界的首脑,而且他们都似乎对林启正十分尊重,而林,虽然年轻,却由于财富撑腰,自有一种威严。
  当然,我趁着吴院长高兴之际,也简单地把那个案子提了提,吴院长答得倒是爽快:“等案子到了高院,你再来找我,我和刑庭的同志说说,如果确实可以不杀,还是应该不杀嘛。杀人又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
  林启正倒是耳尖,听到了我们在说这事,隔着桌子对吴院长说:“吴院长,请您一定关照。”

  吴院长马上说:“没问题,林总你放心,来,我敬你一杯。”

  在酒店门口,大家热烈握手,各自散去。只剩下我,林启正,和他那几个不知何时钻出来的跟班。
  林启正走下台阶,掏出车钥匙,打开车门,回头对我说:“我送你。”

  我有些不好意思,客气地说:“不麻烦你了,我自己打车回去。”

  “走吧,没关系。”

  其实我已经没有情绪再和他应付,但他坚持,我也只好上了车。
  坐进车里后,我回头望了望那几个跟班,发现他们也立马上了另外两台车。
  林启正好像看出了我的疑惑,一边看着后视镜倒车,一边说:“他们是保镖加助手,没办法,年初**部门通知我们,说有**打我们家的主意,想绑架勒索,所以只好这样。”

  我看着他,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解释,同情,还是恭维?和他在一起,总有点口拙。在路灯下,我发现他的眼睛泛红,下巴出现了泛青的胡茬,神情愈加疲惫。
  他回头看了看我,自嘲地说:“其实有钱人过得也不容易。”

  我笑了笑,说:“今天先谢谢你了。如果这个案子真能枪下留人,我再好好感谢你。”

  “怎么感谢?”

  “你说,只要我能做到。”

  “怎么都可以,只要别请我吃饭。吃饭,对于我来讲,是工作中最痛苦的一部分。”

  “难道你天天都这么吃饭?”

  “基本上是这样。”

  “确实是吃不饱,这样胃很容易坏。”我很同情地说。
  前面到了个十字路口,他说:“左还是右?”

  我连忙叠声说:“不远了,林总,不用特意送我,我下车,打个的一会儿就到家了,你也很辛苦了。真的真的……”

  “左还是右?”他放慢车速,继续问,完全不回应我的推辞。
  “右。”我只好说。
  他熟练地将车转上了右边的马路,后视镜里那两台车也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  “你这么辛苦,哪来时间陪女朋友?”我想活跃气氛,仗着一起吃了晚饭的分上,找了个私人话题。
  他专注地开着车,似乎没有听见我的话。
 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礼,尴尬极了。转头望向车外,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发热的脸,此时更加潮红。心里暗骂自己:你是什么东西,真是自作多情,想和别人作朋友。
  这时,我看见了自家熟悉的街口,赶忙喊:“林总,我到了,请停一下。”

  他侧头看了看路边说:“这里是国税局的办公楼啊?”

  “对,我就住在后面,走进去就好了,谢谢,谢谢!”没等他车停稳,我就打开车门,跳下了车。终于逃离了这个奇怪的人,我的心情轻松了许多,隔着玻璃,他举了一下手,向我示意,然后加大油门,完全不管交通规则,压过双黄线调头离去,后面两台车也随之加速离去。
  “有什么了不起。”我嘟囔了一句,转身向家里走去。
  爬上楼,打开房门,看见小月的房门虚掩着,里面透着灯光。我推开房门,小月正坐在电脑前,听见我推门的声音,她手忙脚乱地关掉了一个窗口。我冲过去,大声问她:“你在干什么?”

  小月心虚地看着我:“没干什么,和同学聊天啊。”

  “我看到你刚关掉一个窗口,老实说,在干吗?”

  “真的没干什么。姐,我都这么大了,你就别管我啦。”

  “不管你,不管你,你如果真能让我不管,我才谢天谢地呢?你干的那叫什么事儿?!”

  “姐,我求你别说了,我再也不想提那件事了。”邹月有些急了。
  我感到头有些晕,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,对她说:“小月,你实话告诉我,你到底爱林启正哪一点,就是因为他有钱?”

  “姐,你喝多了,去休息吧,我不想说这些。”

  “不,你告诉我,我一直想不通,有钱的男人多得很,姐也认识不少,改天给你介绍一个。”

  小月背对着我,看着电脑屏幕,沉默了一会儿,开腔说:“我喜欢上他的时候,并不知道他很有钱。那时我刚进公司,上班第二天,见到他在公司门口,西装革履地蹲在那里和一个讨饭的老头说话,我当时很奇怪,后来他跟着我上电梯,用手机在安排别人给那个老头买回家的火车票,还再三交待要送上火车,另外再给五百块钱,我当时就对他印象很好。后来才知道他是我的部门经理,我们部门很大,有七八十人,我们这种小秘书,很难见到他,只有开部门全体会议时,会见到他坐在上面。他不爱说话,但说什么都很到位,很有力。姐,不只我,我们那里所有的女生都很迷他。”

  “有钱的人做善事,只是满足于当救世主。”我说。
  小月没有搭理我,继续说:“他总是那样彬彬有礼,对职位再低的人也很客气,上电梯他也会首先让女生先上,哪怕是送盒饭的乡下妹。但是,他又像是永远与别人有着距离,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什么,他好像也没有朋友,没有爱人。他总是那样努力,又总是那样疲倦,我好几次看到他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发呆,一坐就是一下午。”

  小月的这番描述,又让我想起了刚才的林启正,确实是这样,我不由地点了点头。
  小月还在说:“他就像我一直幻想的那个男人,有着一颗高贵又孤独的灵魂,有着不为人知的痛苦与忧伤。等到我发现我爱上他了的时候,我已经没办法让自己停止下来了。”

  “不至于吧?”这段话太文绉绉了,我有点受不了,忍不住说了一句。
  小月猛地回过头,坚定地说:“不,我虽然不了解他,但我相信我的直觉。不过……”她的神色变得黯淡下来:“我知道我是在做不切实际的梦,所以,我不会再让自己做蠢事,就让这个梦永远留在我的梦里,成为我的回忆。”

  我的头在酒精和小月抒情诗的双重作用下,愈发痛了起来,我站起身,拍拍她的肩,说:“这样就好,最好连梦也不要有,一觉到天亮。你这样说,我就放心了。我先去睡了。”

  我回到自己房间,连衣服也没有脱,就倒在床上,率先做到了一觉到天明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3
(八)
  早晨爬起来,仍是宿醉未醒,头痛得厉害,在喷头下足足淋了二十分钟,我才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。
  想起今天上午还约了一个顾问单位到所里谈合同,我急忙穿戴整齐,拎上包准备出门。这时,我发现我的案卷袋不在了。仔细回忆,我想起昨天上林启正的车时,顺手把它放在了座位下,后来下车心切,完全忘了这码事。
  我的心里后悔不迭,看来又得和他联系,天啊,他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制造什么机会吧。
  下了楼后,我拨通了姓林的手机,又听见了那个助手的声音,我连忙自报家门:“我是邹律师。”

  “邹律师你好!有事吗?”

  “很对不起,昨天我有个案卷袋遗忘在林总的车上了,我想问一下,什么时候方便,我想去取一下。”

  “林总今天一早的飞机去北京了。”这家伙还真忙。
  我忙说:“不需要惊动林总,应该还在车上,只要打开车门,我拿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邹律师,是这样的,林总的车钥匙由他自己保管,我们打不开,看样子只有等林总回来才行。”

  “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?”

  “大概下周一吧,林总一回来,我就会向他汇报。”

  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
  “没有没有。”

  我挂断了电话,暗叹自己时运不济,转念想想,为了邹月的事,总得和他再谈谈,也好,借此机会,用上我想好的杀手锏。
  到了所里,顾问单位的人已经在等我,我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。
  这一干就是一天,等到送走他们,已经又到了下班时间。
  我回到办公室,打开电脑,想看看新闻。高展旗走了进来:“亲爱的,那个合同我看了,要推翻恐怕很难,条文签得很死,没有什么破绽。”

  我点点头说:“确实是这样,我也看了,一时找不到入手的地方。”

  高展旗倒进了我对面的转椅里,惯性让椅子滑出去很远。
  “你秀气点!”我叫道:“坏了可得归你赔。”

  “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坐坏的,如果椅子坏了,导致我受到伤害,我还要诉你管理不善,以及没有明示使用方法。”他又开始犯职业病了。
  “对,你提醒了我。下次我贴张纸,写上‘高展旗勿坐’。”

  “那我要告你歧视,凭什么我不能坐,我也有合法休息权。”

  “有病!”我翻了他一眼,回头看新闻去了。
  他脚下一用力,直滑到桌前,脸凑上来问:“美女,晚上一起吃饭吧?”

  “不去不去,昨晚喝多了,今天胃里难受得很,什么都不想吃。”

  “你的酒量还需要锻炼。今晚不喝酒,我发现一个吃土菜的地方,喊上他们几个,我请客。”

  “我不去了,真的没胃口,你们去吧。小月一个人在家呢。”

  “小月怎么没上班?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
  “没事,她在那里做的不太开心,想换个地方。”

  “那个部门经理是不是变态?别辞职了,换个部门试试,大不了消极怠工,我看了合同上的约定,如果公司要解聘她,也要付很大一笔遣散费,等着公司来炒她,多好!”

  “好的,我会考虑。”我一边点着鼠标,一边回答。
  他突然握住我用鼠标的手,深情地说:“邹雨,别太辛苦,我会心疼的。”

  这话听得我全身鸡皮疙瘩直冒,我赶快抽出手,作呕吐状。高展旗站起来,呵呵直笑:“怎么样?感动吧?”

  “本来就没胃口,今晚更得绝食了。”我大叫。
  “减减肥也好啊。最近胖了哦。”这家伙,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办公室。
  “再胖也不关你的事!”我朝着他的背影喊。
  最近怎么总碰见抒情诗人,恐怕是春天来了的缘故。我心里感叹道。
  整个周末都在师大上法学硕士班的课程,老师的讲课枯燥无味,不过重温课堂生活总让人觉得愉快。
  我把邹月打发回家去看患病的母亲,顺路捎回去了下个月的医药费和生活费。父亲去世多年,母亲被查出患尿毒症也已有两年多,现在靠透析维持。我一直想为她做换肾手术,但由于她还有一些其他的病,手术风险较大,就一直拖在那里。
  生活总是有着各种烦恼和痛苦,我觉得自己完全在疲于应付中艰难度日。
  星期天晚上,邹天扛着大包小包的脏衣服回了家,我这里就是他的洗衣房。
  他摆弄好了洗衣机后,来到客厅,和我一起看电视。
  “姐,我暑假想去西藏玩玩。”

  “随便你,首先声明,没有经费支持。”

  “我知道,我在帮导师做课题,应该会给我点工资,去玩一趟没问题。”

  “行。”我干脆地回答。
  “对了,二姐最近怎么样,还好吧?”

  “还好,心态调整了一些。不过她就是那种多愁善感的人。”

  “我的导师有个儿子,25岁,在我们学校留校到老师,我给她介绍一下吧?”邹天兴致勃勃的说。
  “好啊,早点让她找个现实点的。”

  “还有一个35岁的海归教授,配你挺合适,要不我一块介绍了?”他越说越起劲了。
  “我就算了吧,暂时没这打算。”我摆摆手。
  “姐,你也考虑一下,那人挺不错的。”

  “我睡觉去了。”我起身回到房间。
  躺在黑暗里,我突然回忆起与左辉相识的情景,他每天晚上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我和他去晚自习,两个人抱着书,在校园里走着,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。学校里的恋爱是那样纯粹简单,但是却又不堪一击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3
(九)
  周一的中午,我接到了林启正助手的电话:“邹律师,林总请您今天下午五点到他办公室拿案卷。”

  这次我提前半个小时到了致林公司,为那些安全盘查留下了充裕的时间。
  当我走出电梯往他的办公室方向走去时,我隐约听见了有人在大声说话。越走近声音越清晰,当我走到他办公室的外间,看到他的房门半开着,里面有好几个人站在他的办公桌前,他似乎坐在桌边,只听见他用很激动的声音在大声斥责:“你们这么做,完全没有把我放在眼里!到底谁是你们的领导?到底谁在这个部门负责?如果别人都可以代替我做出这些决定,那还要我干什么?如果这次的事情出现什么不良后果,一切责任由你们承担……”

  我看了看那个小秘书,她坐在那里,一付战战兢兢的表情。
  不一会儿,那几个挨骂的人垂头丧气地鱼贯而出,最后出来的一个人把门带关了。
  我小声问秘书:“我姓邹,林总约我这时候过来,麻烦你通报一声。”

  秘书小声地回答我:“你最好稍等一下,林总正在气头上,这时候进去不太好。”

  “他经常这样发火吗?”我又问。
  秘书摇摇头:“没有,从来没有这样发过脾气,真吓人,足足骂了两个钟头。”

  天啊,我生不逢时。这种百年一遇的火爆场面被我撞上了。
  我只好在外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,顺手抄起一份报纸看着。
  突然,手机响了,是一个不熟悉的号码。
  我接通电话,用手掩着嘴,小声地说:“喂,你好。”

  “你在哪里?”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。
  “我?……不好意思,请问你哪位?”

  “他们没有告诉你下午五点钟我在办公室等你吗?”——原来是林启正。
  我“嗖”地一下站起来,连忙说:“我就在你门外。”

  “那你进来。”他把电话挂断了。
  我站在门口,调整了一下呼吸,轻轻推门走了进去。
  他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里,我看不见他的脸,只看见他搭在沙发上的右手,又在不停的摆弄着手机,打开、合上、打开、合上,而且,他的头顶萦绕着烟雾,他竟然在抽烟。
  我小心翼翼地说:“林总,对不起,打扰你了。我来拿一下案卷。”我的目光四处搜索,但没看见我的那个案卷袋。
  他没有回头,闷闷地问“你很喜欢迟到吗?”

  “不是,我早就到了,但是我看到……看到……你很忙”我字斟句酌地说,“我想还是等一等。”

  他没有再说话,只是不停地抽着烟,安静的室内只有手机关合的“啪啪”声。
 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足足有三分钟,终于忍不住开口说:“林总,如果今天你不方便,我改天再来。”

  他突然伸手把烟摁灭,站了起来,转身朝向我问:“如果你心情不好,你会怎么办?”

 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,眼睛里充满着血丝,脸上并没有怒气,却有着些许焦虑。
  “我?”我不由地反问了一句。
  他点点头。
  我想了想,说:“我有很多办法,不过最常用的是两种,一是购物,买东西,还有就是运动。”

  “什么运动?”

  “我喜欢打羽毛球。”

  “是吗?”他的眼睛时流露出一丝兴趣:“水平怎么样?”

  “一般的人可打不过我。”我一仰头,做得意状。
  他转身走到书柜旁,打开柜门,拿出一个运动包,转头对我说:“那我倒要试试看。”

  说完走到门口打开门,望着我头一偏,示意我随他出去。
  我感到莫名其妙,瞪眼对他说:“现在五点多了,哪有现在去打球的?”

  “没什么不可以,走吧。”

  “可我的案卷呢?”

  “在车上。”

  我只好随着他走了出来。走到外间,他伸出左手手指,虚空地点了点秘书:“别说我出去了。”秘书连忙点点头。我看着他暗叹,派头不小。
  下了电梯上了车,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,没看见我的案卷。他将车驶出车库,然后对我说:“别找了,我记起来我把它丢在家里了。”

  我看了看他,无话可说。这不是戏弄我吗。
  他接着说:“你平时打球在哪打?”

  “我们所旁边的一个场子。”

  “那好,你指路。”

  “我不想打,我没有这时候打球的习惯。”我没好气地说。
  前面是红灯,车缓缓停了下来,他的手机突然响了,他看看号码,直接按关机键关了机。然后转过脸来说:“如果你今天陪我打球,我保证你高院的那个案子改判,可以吗?”

  我不喜欢他用这种方式和我说话,反驳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和我做生意?我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做案子,而且说实话,判那个家伙死刑也没错到哪里去,反正又不是我的亲戚!”

  他双手撑着方向盘,深吸了一口气,说:“那好吧,你只要把我带过去就可以了。”

  绿灯亮了,他踩下油门,车子开动起来。
  他这样说,我也无法拒绝,只得指着前方说:“立交桥那里左转。”

  很快,车子停在了羽毛球馆门口,我用手向上指指:“楼顶。”

  他透过天窗看了看问:“从哪上去?”

  “这边有个小门有电梯。”我又往右指了指。
  两人都下了车,他锁上车门,拎着包就往右边走去。
  我看到他的样子,突然有些不忍,犹豫了一下,喊道:“喂?”

  他回头。
  “你一个人打什么球啊?”

  他耸耸肩:“也许还能找一个落单的。”

  “除了你,哪有一个人来打球的。”

  他看着我,没说话。
  我一跺脚,朝他走去:“好了好了,看在你长得帅的份上,今天就陪你打一盘。”

  听我这么一说,他也笑了。
  两人上了电梯,我对他说:“谁输了,谁请客。”

  “没问题。”他笑着回答
  我在这个球馆有全套的运动装束,两人分头换上后,立刻上场厮杀起来。
  没想到这家伙球技相当了得,击球力度很大,而且由于身高,他完全占据了空中优势。我渐落下风,但还是顽强抵抗。
  突然他一个网前轻调,我紧跑几步想把球救起,却自己把自己绊倒了。他连忙跑过来,伸手给我,问:“没事吧?”我一抬头,发现他挂着汗水的脸上有着很灿烂的笑容。我握住他的手,顺势站了起来,摆着手说:“我不行了,我不行了。”

 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,“打了快一个小时了,你的体力也很不错。今天就这样吧。”

  两人各自回到更衣室,更衣沐浴。
  我洗完澡穿好衣服,走出更衣间,他已坐在服务台前等我。
  看见我出来,他两手一摊说:“对不起,我结不了帐,我只有卡,没有现金。”

  我赶忙掏出钱包:“应该我来,本来就是我输了。”

  结完帐,两人走上电梯,他又问:“打完球,你一般干什么?”

  “吃饭啊,我早就饿死了,中午盒饭本来就只没吃饱,不然不见得会比你差很多。”

  “好啊,我请你吃。”他接口说。
  “让我想一想。”我假装有些犹豫。
  他果真不做声,等我做决定。
  下了电梯,他问:“想好了吗?”

  “还没有。”

  “饭总要吃的,走吧。”

  “我想的不是这个。”

  “那是什么?”

  “我在想,这个城里最贵的餐馆在哪里?”

  说完这话,我们两人都笑了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3
(十)
  我们并没有去最贵的地方,我带他去了一个市郊的小餐馆,那里由于有极鲜美的鱼头火锅,而日日生意火爆。我下意识地不想与他在太安静、太豪华的环境里吃饭,因为那样意味着我要花更多的心思来与他活跃气氛。
  当他随我走进烟雾弥漫、人头攒动的小店,顿时被那架式吓住了,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:“这里可不可以刷卡?”

  我心里暗笑,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:“应该可以。”

  满身油污的服务员挤过人群大声招呼我们:“几位。几位?”

  我伸出两个手指头,意思是两位。“楼上请,楼上请!”服务员大声地说,带领我们绕过杂乱的桌椅和大声说话笑闹的食客,上了二楼。
  楼上相对安静些,我们被安排坐在窗边的一张小桌子上。
  我根本没看菜谱,就熟练地报出了几个菜名,然后问他,“林总,你还要什么?”

  “不用了,这样挺好。”

  服务员扔过来两个杯子和一壶茶,下楼交菜单去了。
  我端起茶壶,往杯子里倒满茶,把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。他连忙说:“谢谢。”

  他的头发半干着,有几络搭在了额前,这令他看上去比平常年轻许多,也没有了那种高高在上的踞傲。我感叹说:“如果邹月知道我和你坐在一起吃饭,不知会不会发疯?”

  “她还不知道我和你见过面?”他抬眼问。
  “我怎么敢让她知道,搞不好她半夜背把菜刀,把我当西瓜切了。”我一边说,一边作切西瓜的手势。
  他笑了起来,我发现他右边的脸上竟有个酒窝。“你有个酒窝,好可爱!”我指着他的脸,随口说了出来。
  听我这么说,他竟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。
  我也意识到自己太随便了,为掩饰尴尬,端起茶杯喝起茶来。
  幸好这时火锅端了上来,我连忙扶起筷子,热情地邀请他:“来,吃,吃。”

  “你经常来这里吃吗?”他一边端起筷子,一边问。
  “是啊,我们做这一行,也经常要陪别人吃吃喝喝。这个城里有什么好吃的,我基本都知道。”

  “那不是和我一样吗?”

  “也有些不同,我们和那些法官、当事人,既是工作关系,也是朋友,所以有时吃得也很开心。说实话,你们吃饭的那些地方,又贵又不好吃,完全是吃排场。”

  他点点头,似乎很认同我的说法。
  “你没有应酬的时候,在哪里吃?”我好奇地问他。
  “中午在食堂,晚上基本都有应酬,偶尔有空,就回家吃方便面。”

  “不到爸爸妈妈家去吃?”

  “我母亲已经去世了,父亲又另外成了个家,我很少回去。”他回答。
  我忙说:“不好意思。”

  他摆摆手:“没关系。”

  “那你的女朋友呢?”我斗胆又问到这个问题。
 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,终于正面回答:“她不在这边,在香港。”

  我一拍桌子:“喔,难怪你说你情人节那天在香港,原来是和女朋友在一起!”我的力度太大了点,桌子晃了晃,热腾腾的火锅也跟着晃了晃,他吓得躲开好远。
  两人又都笑了起来。
 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,他表现得平易近人,有问必答。当然最后又是我请客,这样的小店哪有什么刷卡机。两人有说有笑地下了楼,这时,我的手机突然响起来,一看,是他对外的那个手机号码。
  我连忙递给他看,他的笑容马上凝固了,考虑了片刻,对我说:“你接吧,看他是什么事?”

  我接通了电话,那个助手很焦急地说:“邹律师,你好,请问你是不是和林总在一起?”

  “林总……林总……”我拖延着时间,看他的反应。
  他点点头,接过了电话,转身走开几步,低声与对方交谈了几句,然后挂断电话,回身还给了我。
  “走吧,我送你回去。”他说。
  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飞驰,他开车的速度很快,而且脸上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表情,与刚才判若两人。
  过了许久,他说:“今天很谢谢你。”

  “不用客气。”我公式回答。
  “是真的,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,我小学毕业就出国读书,回来就进公司做事,我周围的人,不是我的手下,就是我的生意伙伴。”他转头看了看我,很认真地说:“可能你不相信,但我确实没什么朋友。今天和你在一起很开心。”

  “这好说,如果下次你想打羽毛球,尽管找我。”

  “好的。”他点点头。
  车里又有些冷场,我赶忙笑着打岔:“原来我还在想,找机会要和你合个影,留在那里,将来你要是成了中国首富什么的,我就把它洗大点挂在办公室的墙上。”

  他回头望了望我,突然转移了话题:“你经常出差吗?”

  “不算经常,不过有两个顾问单位在外地有分公司,所以有时候也要去处理一些事情。”

  “坐飞机还是坐火车?”

  “主要是坐飞机,火车太浪费时间。”

  “坐头等吧?”

  “哪有你那么好的命,有商务舱坐就不错了,只坐过一次头等舱,那是因为事情紧急,商务舱的票都卖完了。”

  他没有再接话,专心地开着车,我也就乖乖地闭了嘴。我时时注意不让自己成为聒噪的女人。
  一会儿,车在国税局的门口停了下来,我一边很留心地拿好自己的每样东西,一边说:“那个案卷,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,我再去拿?”

  “我会尽快送给你。”他回答。
  “那就先再见啦。”我打开车门,准备下车。
  “邹雨,”他第一次直接喊我的名字,我一转头,他正看着我,说:“那次你坐头等舱,就坐在我的旁边,候机的时候,我也看见了你。”

  “真的?”我很惊讶,已经着地的脚又缩回到车上。“我怎么没有印象?”

  “你当时好像心情不好.”

  他这一说,我突然回想起来,那天上午,我刚跟左辉去办了离婚手续,走出民政局大门,就接到顾问单位电话,要我赶往北京,参加一个仲裁质证会。去北京的路上我一直精神恍惚,情绪低落,乘出租车都报错了地址。
  见我没回答,他干脆转过身,侧坐在座椅上朝向我,一手抵着椅背,一手扶着方向盘,继续说:“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,可以那样旁若无人地流眼泪,你知道吧?那天我们整个头等舱里的人,都陪着你带着悲伤的心情进首都,特别是我,坐在你的旁边,空姐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,以为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关系。而且,那天我不停地向你递纸巾,你不停地对我说谢谢,你完全不记得了吗?”

  听他这么形容,回想起当时的情形,我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。
  “可以告诉我那天是什么事吗?对不起,我一直很好奇。”

  我深吸一口气,回答说:“那天上午我刚办了离婚手续。从左辉向我提出分手,到我们办离婚,前后只有一个星期,我还是有些接受不了。”

  他点了点头,没有说话,没有像其它朋友一样,继续追问我细节,这让我有些欣慰。
  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小雨,落在车玻璃上,星星点点,折射出路灯的光芒。
  他回转身坐正,摸出烟盒,点着了一根烟,深深地吸了一口。车厢里顿时弥漫着香烟浓郁的气味。“那天,我跟在你身后离开机场,看到你站在那么多等出租的人中间,恍恍惚惚的样子,我真的有一种冲动,很想让你上我的车,送你一程。但我知道,两个素不相识的人,这毕竟太唐突了。可是你给我的印象太深刻,以至于之后很久,我只要坐飞机去北京,就会下意识地找找你。”

  我有点发懵,他为什么对我说这些?
  “让你的妹妹出了那样的事,我心里总是有些歉疚,但是当我在医院见到你的时候,我真的有点高兴,因为我看到你活得很好很努力。不过我没想到,你居然对我完全没有印象。”

  他接连着深吸了几口烟,然后用力把烟摁灭在烟灰缸:“其实我不是一个好领导,也是一个很孤僻的人,我很少与下属或无关的人接触,但是很奇怪,我居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,与你见这么多次的面?”他沉默了一下,突然向我伸出手:“以后,这样的机会恐怕不太多了。总之,希望你生活越来越好。”

  我完全糊涂了,机械地与他握了握手,说:“谢谢。”

  我拎着东西下了车,一回头,他正看着我。我朝他挥了挥手,他转过头,一踩油门,车子肆无忌惮地越过双黄线,调头而去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4
(十一)

  当晚,我躺在床上,满脑子回旋着他的那些话,还有他焦虑的表情,微笑的样子,以及,他侧身看着我,说起和我的初遇时,那仿佛有些迷惘的神态。我的心里,像是突然多出了一些东西,一些陌生又坚硬的东西,横亘在我心脏跳动的地方,让我不知如何是好,很久很久才合上眼睛。

  早上当我站在镜子前刷牙时,我突然发现我有了很明显的眼袋,睡眠不足,或是老之已至?我含着牙刷长叹一口气。

  镜子中,邹月披头散发,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身后,吓得我猛地回头,大叫:“你干吗?”

  “姐,昨天人事部打来电话,说公司决定,把我调到致林物流的财务部去工作。”邹月低眉垂目,很忧郁地说。

  “致林物流?在哪里?”我边哗啦啦漱口,边问。

  “在火车站那边,不和总部在一起。”

  “没说是什么原因吗?”

  “说是那边缺一个主管出纳,财务部推荐让我过去。”

  “这么说,你应该是升职啦?”我开始洗脸。心里暗想:林启正动作可真快。

  “是的。”话虽这样说,邹月的话里可没什么高兴的意味。

  “你自己是怎么想的?”我伸直腰,用毛巾猛擦脸。

  “我不知道……姐,你说他们是不是有意这样安排?”

  “哪个他们?有什么意?”我反问。

  邹月低下头,没有回答。我真看不惯她这种粘糊糊的模样,一字一句地对她说:“邹月,你要记住,不管你还在不在这个公司做事,你和林启正都是无——关——的——人。”

  说完,我把毛巾挂回到毛巾杆上,返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。

  我坐在化妆台前,用手掌把收缩水“啪啪”地拍在脸上。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活学活用,“无关的人”——这是林启正昨晚对我的定义,今天就被我用来教训邹月,确实,我们姐俩都需要时时刻刻摆正自己的位置。

  九点,我到了办公室,管内勤的小张喊住我。“邹律师,这里有你的一个案卷,今早送来的。”

  我走过去,递到手里的正是那抢劫案的案卷。“是个什么样的人送来的?”我忍不住问。

  “一个年轻男的,矮矮胖胖的。”——当然不可能是林启正,他怎么可能干这种事。

  案卷也送来了,邹月也要调离了,确实是没什么机会再见了,我暗想。

  走进办公室,我抽出资料,准备写上诉状,发现资料上粘了一张**的易事贴,写着:“我已与周院长打过电话,再次请他关注,你可直接与他联系,他的电话是139********。林即日。”字写得很漂亮。

  字条没有称呼,落款也只有一个姓,林启正做了他允诺的事,但却显得疏远、陌生。想起昨晚他的笑容,我不禁有些怅然若失。

  “林是谁啊?”耳旁突然冒出个声音。

  我腾地一回神,发现高展旗不知何时已俯身在我身后,也盯着纸条在看。

  我忙把纸条收好,故作镇定地说:“一个朋友,拜托他为那个抢劫案子打打招呼。”

  “什么人啊,挺有神通的嘛,介绍我认识认识,我手头也有个杀人的案子要上诉。”

  “还不一定管用呢,我可不敢乱介绍。”我摆摆手。

  “哎呀,死马当作活马医嘛!我那个案子要是救回一条命,家属答应酬谢二十万呢。”

  我很烦他,站起身来把他往门外推:“我的案子还不知该怎么办呢,谁管你啊。你自己想办法吧。”

  高展旗一边退一边继续说:“只要你能帮到我的忙,二十万我和你三七开……对半开……你七我三……都归你?”

  我只是一味地推他,把他推出门后,我反手想把门关上,谁知他又用手把门抵住,很严肃地问:“邹雨,你这些天没事吧?”

  “我会有什么事?”我立马否认。

  “看你这几天心神不宁,家里还好吧?你妈身体没事吧?左辉没有纠缠你吧?”他设想了很多可能。

  “没事!没事!”我忙说,然后继续关门。

  他不屈不挠地伸出脑袋,“邹雨,如果有什么事,别忘了我,我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
  “高展旗!”我叫起来:“你别恶心我啦!”

  他脸上显出夸张的受伤的表情:“别人说谎话说一千遍都成了真理,为什么我的真心话说了一万遍,你还是不相信呢?”

  “我相信,我相信,但你现在别烦我!”我用手将他的脑袋推出门去,这才把门关上。

  回到桌前,我将那张易事贴夹在了电话本里。

  日子一天一天正常地过着。

  邹月犹豫再三,终于去了致林物流上班,她的桌上,林启正那张面目模糊的照片也不见了踪影。

  我手头的抢劫案,上诉到了省高院,我也手持材料,得到了周院长一个小时的亲自接见,他还喊来了刑庭庭长,共同研究案情,基本达成共识。

  我还是会去打球,会去那家小店吃鱼头火锅,也有两次,去了天一酒店请法官吃饭。但我没有再遇见林启正。只有一次,我站在离他们公司不远的路边等出租,看见他的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,牌照号全是6的黑色宝马,后面照例跟着两台车,在拥挤的路上分外招摇。

  我和他的世界,原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。

  五月中旬,我拿到了高院的终审判决。法官部分采纳了我的辩护意见,当事人被判死缓,这就意味着他与死神擦肩而过,只要服刑中表现好,十几二十年后他将重获自由。那对父母感激涕零,跪在高院门口中磕头谢恩。我赶紧悄悄地走开了,不然也逃不了被跪拜的礼遇。

  坐上出租车,我拿出手机,想给林启正打个电话报喜。可转念一想,他也许并不在意这件事的结果,甚至可能已经完全忘记了这码事。为避免尴尬,我把电话拨到了助手的电话上,客气地请他转达谢意。助手客气地应承了。

  尽管我内心也有些企盼他会回个电话,问问详情,但是并没有任何回音,果然如此,这本就不是他需要关心的事。

  又过了半个月,我们所的郑主任被评为了全国百佳律师,这个头衔颇花了些努力和金钱,也是我们所的喜事,所以当他启程去北京领奖的那天,我和高展旗代表所里同仁去送他。目送他进入安检口后,我们转身离开,忽见主任的小情人从我们身边偷偷溜过去,原来主任趁机带着小秘私会。我和高展旗心领神会,相视而笑。

  转头,忽见门口方向一群人涌过来,个个西装革履,煞是醒目。然后,在人群中,我看见了林启正,他着一身黑色的西装,边走边与身旁的一位老者低声交谈。

  看他迎面走过来,我心里闪过无数念头。

  和他打招呼?

  算了,他根本没看见我。

  还是打个招呼吧?

  还是算了吧,别打扰他和别人说话。

  ……

  正在我犹豫时,他已走到我的面前,这时,他仿佛不经意间转过头,视线扫到了我的身上。

  我看逃不过,赶忙挤出笑容,“林总,你好!”

  “你好!”他也微笑着点头回复。招呼打完,两人已擦肩而过。

  有一段日子没见,他似乎清瘦了些,在我面前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陌生模样。我的心情莫名地有些低落。

  高展旗捅捅我,兴致勃勃地问:“谁啊?谁啊?”

  我只好回答:“就是邹月原来那个部门的林总。”

  “林总?就是那个林……林什么正?”

  “嗯。”我也懒得帮他回忆,随口答道。

  他回头又认真地看了看,叹道:“真够拽的!不过,这家伙确实长得人模狗样!”

  这叫什么形容词,我横了他一眼。

 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问我:“哎?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?前不久你不还托我打听他吗?”

  “不算认识,点头之交。”我回避重点。

  “这种人,得和他把关系搞好,要能在他们公司捞个法律顾问当当,一年就不用干别的活儿了。”

  说话间,已经到了停车场,高展旗最近从别人手里退了一台二手的本田车,宝贝得不得了,我上车前,他还嘱咐我:“别急着上,把脚下的沙子跺一下。”

  我懒得理他,直接坐进车里。

  车子上了机场高速,他把音响开得很大,放着慢摇乐曲,脑袋还随着音乐不停地摆动,车子也跟着在路上摆来摆去。这纯属晚上泡吧的后遗症,我完全拿他没办法。

  车子终于到了高速尽头的收费站,我暗松了一口气。突然高展旗大叫:“完了完了,前面有检查的。”

  我定睛一看,收费站出口远确实站了许多**,我说:“你又没犯什么事,紧张什么?”

  “我的车是走私车,没手续的。惨了惨了。”

  “你不是有牌照吗?”

  “那是借了朋友的,挂在上面。”

  高展旗左看右看,想找个地方开溜,可是四周没有任何路口,他只好硬着头皮住前开过去。果然,一个**走上来拦住车,敬了个礼,要看他的驾驶证和行驶证。高展旗先掏出驾驶证,妄想蒙混过关。这里只见另一个**走上来和检查他的**耳语了两句,然后,检查他的**再次向他敬个礼:“同志,我们怀疑你的这台车是走私车,请你下车,我们要把你的车扣走。”

  这可真惨了。高展旗急忙下车和**说好话,然后又到处猛打电话,想找到熟人打招呼。我也下了车站在车边,一时也没了主张,眼见**的拖车轰隆隆地开过来,马上要拖车了。

  这时,一辆黑色的车子急刹在了我身边,带起一阵灰尘,我忙用手捂住口鼻。

  车窗摇下来,我发现车里是林启正,他带着一副墨镜,端坐在驾驶位上,开口问我:“什么事?”

  “我朋友的这台车没手续,**要扣车。”我回答。

  他点点头,然后说:“那你坐我的车回市区吧。”

  “不行,我不能一个人走。”我摇摇头。

  “很好的朋友?”他又问。

  “一个所里的同事。”我说。

  他掏出手机,拨了个号码,然后对着电话里说:“你过来一下。”

  只见跟在后面的车上下来了一个人,跑到他的车前。林启正问我:“就是这台车吗?”

  我点头称是。他对那个跟班低声交代了两句,跟班点点头,走到旁边去打电话去了。

 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:“他会帮你的朋友处理,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。要么你坐我的车先走?”

  还没等我回答,高展旗也走了过来,边走还边朝我喊:“邹雨,帮我想点办法啊!”

  我连忙对高展旗说:“林总在帮你出面呢,应该没问题。”

  听到这话,高展旗的眼睛都亮了,加快脚步走到林启正的车前,点头哈腰地感谢道:“林总,太感谢了,太感谢了,我叫高展旗,是邹雨的同事,也是老同学,现在在同一所律师事务所工作,这是我的名片,如果有什么我能效劳的,你尽管发话。”说着就递上了名片。

  林启正接过名片,客气地笑了笑:“没关系,大家都是朋友。”

  高展旗连忙点头:“林总,太谢谢了。下次专程请您吃饭,您一定要赏光。”

  林启正又客气地点点头,转过来问我:“你怎么办?”

  我知道他是问我坐不坐他的车走,我想了想,说:“不用了,我还是和他一起走吧。谢谢你,林总。”

  高展旗又在旁边说:“林总,下次一定要专程感谢您。”

  林启正伸出手,和他握了握说:“小事一桩,不必太客气。”说完摇上车窗,车子一轰油门,开出去很远,又掀起一阵灰尘。

  我连忙再次用手捂住嘴,高展旗却在灰尘中感慨万千:“宝马750,好车!今天真是遇贵人!”

  我转身一看,那个助手也上车走了。我心里正纳闷,不是说要帮我们处理吗,怎么就走了呢。

  突然听见那边的**高喊:“哎,那台本田,走吧走吧,这次有领导打招呼,下次可别让我再看见你!”

  我和高展旗交换了一下眼神,摆平了,这个林启正,真厉害!

  两人立马钻进车里,扬尘而去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4
(十二)
  第二天的上午,我外出办事后回到事务所,发现高展旗已经用劫后余生的激情,把这段经历在办公室的每个人面前宣扬了一遍,当我走进所里,发现大家都用很景仰的眼神望着我,四五个年轻的女助理甚至跟着我进了办公室,把我围在了中间。
  “邹姐,林启正是不是真的很帅啊?”“你怎么认识他的?”“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女朋友啊?”“下次带我们认识认识他吧!”……小姑娘们叽叽叽喳喳,你一言我一语,我都不知从何答起。
  “你们发什么神经?”我奇怪地问道。“怎么都知道他?”

  “当然知道,他是城里最有名的钻石王老五,英俊潇洒,身家过亿,有一次我一个记者朋友采访过他,当场被他迷晕过去呢。”内勤小张说。
  “对呀对呀,我的同学在他们公司里做事,说他们公司所有的女性都迷他迷得不得了,还有人为他自杀呢!”助理小陈在旁插嘴。
  自杀!——我心里一惊,难道小月的事传出去了?我忙问:“谁啊,为他自杀?死了没有。”

  “好象没有,那个女的想跳江,站在跨江大桥的栏杆边,说要林启正出面见她,110都出动了,女孩的父母啊、朋友啊都来了,怎么劝也不行,非要见姓林的。”小陈绘声绘色地说起来。
  “然后呢?他来了吗?”大家问。
  “没有,那个人真是冷酷,他拒绝出面,而且还要别人转告那个女孩,说她这么做很蠢。后来那个女孩真的跳下去了,被人捞上来送去医院,不过好像没死。”

  “怎么这么没有爱心,去劝劝她有什么关系?”

  “是啊,毕竟人家是喜欢他嘛,人命关天,真要是死了,他也会内疚啊?”

  “可是如果他出面,救下来了,接下来怎么办呢,林启正也有他的考虑。”大家议论起来。
  我的心放了下来,转念一想,小月那件事,难怪林启正无动于衷,原来已经不是第一次。
  这时,小姑娘的注意力又回到我身上:“邹姐,林启正有多帅,形容一下吧!”

  我想了想说:“长得是不错,可也不至于说帅到不行,就那样吧!五官比较端正!”

  大家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。
  “高律师说,比他帅一点,能让高律师承认别人比他帅,可不容易。”小张说。
  “那是因为林启正帮了他的忙。”我回答。
  “邹姐,你怎么认识林启正的?介绍我们也认识一下吧?”“是啊,趁着他还没对象,我们还有机会。”“邹姐,你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结婚啊?”……

  我走到办公桌前坐下,两手扶着桌面,用“泼冷水”的口吻对几个花痴说:“妹妹们,我就大家的问题答复如下,第一,我和林启正是普通朋友,见面不超过五次,他当不当我是朋友还不一定;第二,林启正已经有了女朋友,现在在香港,今年可能就会结婚,所以你们已经没什么机会;第三,不要做白日梦,考虑比较现实一点的对象,你们周围未婚男青年就不少,比如高展旗之流。”

  小姑娘们颇为泄气,耷着头走了出去,小陈边走还边嘟囔:“高展旗?!他哪里看得上我们啊,他只看得上你。”

  我真是没话可说。这帮小女孩。
  这时,高展旗从门口冒出了头。
  他走到我面前,用很神秘的口吻,说:“你猜我昨晚遇见了谁?”

  “谁?本·拉登!”

  “嘿,认真点。”

  “除了本·拉登,你遇见谁都不奇怪。”

  高展旗见我不吃他这一套,只好自己招供:“我昨晚在酒吧里见到了——左——辉!”

  这个答案真让我觉得无聊,“见到他有什么好奇怪的?”

  “他昨晚拖着我去吃夜宵,谈了很久,两个人都喝得晕乎乎的了。”

  “在学校里,你们俩就是酒色之徒。”

  “他跟我说,他没和那个女的好了,两个人早就分手了。”

  那真是可惜。我由衷地想。当初不要老婆,不要财产,不要尊严,拼了一切去追求的东西,最终却没有得到,确实可惜。
  “他还请我做说客,说想和你重修旧好。”高展旗终于说到重点。
  我露出嘲讽的笑容。
  高展旗马上说:“我可没答应他。”

  “真好笑。”我不想再说此事,换了个话题:“昨天那事,你还好意思到处宣扬,自己买台没手续的破车。”

  高展旗摇头感叹道:“我现在才知道趋炎附势的好处,这个社会,我们焦头烂额的事,别人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,而且还不用亲自打。”

  我有些不悦:“你意思是说我趋炎附势啰。”

  “邹雨,趋炎附势在这里不是贬义词,而是现实社会生存的一条法则,就像是一条生生不息的食物链,我们能做的,就是尽量往上一个食物层靠拢。林启正那种人,如果真能趋上附上,那我们日子就好过多了。”

  “你也说得太玄乎,他不过是个做生意的人,一个部门经理。”

  “你还不知道?他现在已经是公司副总裁了,超过了他哥哥。而且他们的家族背景很复杂,纵横军、政、商界,所以生意才会做得这么大。”高展旗权威地评论。“林启正前途无量。”

  我叹了口气:“唉……别人有钱有势是别人的事,我们还是安心做平常人好了。”

  高展旗突然又问起那个问题:“你怎么认识他的,好象关系还不错?”

  “没有啦,小月原来在他手底下做事嘛,只是认识而已。”我搪塞道。
  “哦……过两天帮我约他出来吃饭吧,谢谢他。”

  “他是什么人?我们约他,他不会出来的啦。”

  “试试看。我打听过了,他们公司原来签的那个法律顾问快到期了,也许我们可以争取一下。”高展旗兴致勃勃地说。
  “再说再说。”我回答。
  ——副总裁……日子会更辛苦吧,我突然在心里想。和他虽然只有几次相见,但总有些格外的熟悉和亲切。只是,毕竟,都是些和他无关的人。
第二天是星期六,本来要去师大上课,但邹天打来电话,说是要带几个朋友回来玩,我只好跟老师请了假,在家准备午饭。九点多钟,我邀了小月一起去买菜,走到楼下,发现不远处的一个工地人声鼎沸,混乱不堪,走近一看,工地门口停着警车、救护车,还有记者的采访车,里面起码聚集了上百人,都仰着头望向空中。
  “姐,这是我们公司的楼盘呢。”小月在旁边说,拉着我走了进去。
  我顺着大家的视线看过去,只见高高的楼顶边似乎站着一个人,而且还在来回走动。
  民工讨薪、跳楼威胁?——我脑子里马上浮现出这两个词。这时,一个女孩走过来和小月打招呼。
  邹月也和她打起招呼来,两人聊了一会儿,邹月回到我身边:“她是总公司公关部的,她说楼上那个人原来是这个工地的民工,半年前干活时从楼上摔下来,残废了,现在要求公司赔他钱。”

  “那也不该找开发商,应该找施工单位啊!”

  “大家都知道我们公司有钱呗。”

  “算了,我们走吧。”我拉着邹月准备转身。
  邹月似乎不愿意,硬着身子说:“姐,再看会儿嘛。”

  “有什么好看的,待会儿真的跳下来,多血腥啊,我们还得去买菜呢,邹天他们就快过来了。”

  “再看会儿嘛!”邹月坚持说。
  我只好随着她站在那里,又呆了五分钟。远远看楼上,好象有些人爬了上去,在劝说那个意图自杀者,我有很严重的恐高症,看到别人在高处走来走去都会感到恐惧。我催促邹月:“走啦走啦,你什么时候变得爱看热闹了,这有什么看头,他绝对不会跳,只是威胁威胁而已。”

  见她还是不动,我扯着她的手往工地大门外走去。她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。
  没走几步,突然一台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,正刹在我们面前,牌照号码全都是6的黑色宝马。然后,林启正从驾驶室的位置上走了下来。可能是周末的缘故,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。
  邹月的手在我的手里颤抖起来,我突然明白她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看热闹。
  林启正径直走到我们面前,看着我问:“你们怎么在这里?”

  “我们路过,来看热闹。”我回答。
  邹月在旁边低声地喊了一声:“林总。”

  林启正将眼光转到她身上,点了点头。
  这时,忽啦啦围上来一大群人,开始向他汇报情况,他随着那些人向工地深处走去,隐隐听见他果断地说:“把现场的人清空……找施工方的老总过来……。”

  我转头看邹月,她还在痴痴地望着林启正的背影,看来这姑娘病还没好。我用力扯扯她的手:“走吧,马上要清场了。”

  一路走到菜场,邹月都是楞楞的,我也懒得理她,专心买自己的菜。当我正在鱼摊前指挥鱼贩捞那条我看中的鱼的时候,包里的手机开始唱歌。我估计是邹天打来的,掏出手机接通后,直接放在了嘴边,嘴里还在对鱼贩大声嚷嚷:“就是那条鱼,就是那条鱼……”

  “你在哪里?”电话里传来似曾熟悉的声音。
  “我在外面,你哪位?”菜市场的嘈杂使我的音调提高了八度。
  “我是林启正。”

  我吓了一跳,赶忙转过头改用尊敬的口气说:“林总,你好!”

  听到我这么说话,旁边原本魂不守舍的邹月瞪大了眼睛。
  “你可不可以到工地这里来一下?”

  “我?!”

  “对,有件事需要你帮忙。”

  “那……那好吧,我就过来。”

  “需不需要派车来接你?”

  “不用不用,我就在旁边。”

  挂了电话,我对邹月说:“走,回去一趟。”拎着菜,扯着她向市场外走去。鱼贩在后面高叫:“你的鱼还要不要?”我这才想起那条鱼,赶忙转身付了钱,把鱼拎在手里。
  邹月走在我身边问:“姐,是谁的电话?我们去哪里?”

  “林启正,要我回工地去一下。”

  “他怎么知道你的电话?”邹月极端疑惑地说,抢过我手里的手机,翻来电号码:“这不是他的电话呀!”

  “也许是拿别人的电话号码打的。”我搪塞她。
  “他怎么会认识你?”

  “有一次遇到,朋友介绍的。”

  “是哪个朋友啊?”

  “你不认识。”

  说着我们就到了工地门口。林启正的助手在门口等着,见我们过来,赶忙示意看门的人打开了大门,然后把我们带到了林启正身边。林启正正在和几个领导模样的**讨论着什么,助手走过去对他示意了一下,他转身走到我面前,很郑重地对我说:“有件事希望你能帮一下忙。”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你带律师证了吗?”

  “在我包里。”

  “现在楼上那个人提出要见律师,如果调别的律师的话,起码还要等二十分钟,但是那个人情绪很激动,随时可能采取过激行为,所以我们急需有位律师上去和他谈一谈。”他低着头盯着我,诚恳地问:“你是我知道的离这里最近的律师,你可以去吗?”

  这可真是将了我的军,我抬头看看那栋楼,大概在三十层高,人在上面,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,光是看着都让我发晕。我问他:“可以在电话里谈吗?”

  他摇头:“不可能,见面才有诚意。”

  我又看了看那楼顶,实在是没有勇气,只好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有点恐高,我怕我上去会说不好。”

  他暗忖了几秒,问:“能不能克服一下?旁边还有很多人,不是只有你一个。”

  我看着他,羞愧地摇摇头:“我怕自己一紧张,反而会误事。”

  “那就算了吧,谢谢你。”他有点失望,转身走了回去,对助手说:“你再催催陈律师。”助手回答说:“已经在路上了,还要一刻钟。”
我和邹月站在那边,一时不知是否该悄悄离开。
  这时,听见**的步话机里传出焦急的声音:“律师来了没有?律师来了没有?他很激动,已经站在屋顶边上了!”

  下面的领导对着步话机回话:“再等一下,就快到了。”然后对旁边的人说:“让消防队做好接人的准备!”

  一个站在我们旁边的人悄悄地说:“有什么好接的,那么高摔下来,气囊有屁用,早就成肉饼了。”



我看看林启正,他半坐在一张桌子上,微皱着眉头,手里的手机又在不停的打开、关上。看样子这是他焦虑时的习惯动作。
  邹月在我旁边问:“姐,你认不认识住在这附近的律师啊?”

  我仔细想了想,对她摇摇头
  突然,楼下的人发出惊叫,大家都向楼顶望去,只见那个人似乎在楼的边缘来回地走动,还把一些砖瓦扔了下来,隐约听见他在歇斯底里地大叫:“我要见律师!我要打官司!我要见律师!我要打官司!”

  只听见步话机里的人在大声说:“他情绪很激动,我们无法靠近他,无法靠近他!”

  “尽量拖延,转移他的注意力。”

  我心一横,把手里的菜交给小月,走到林启正面前说:“我上去试试。如果到了楼顶,我可以坚持住,我就跟他谈。”

  林启正立刻站起来,说:“好!我陪你上去!”

  周围有几个人马上表示反对:“林总,你还是不用上去了吧,就在下面坐镇指挥。上面危险!”

  他对那些人摆摆手,转头对我说:“跟我来!”

  我随着他穿过砖石和黄土堆,上了一部施工电梯。施工电梯就架在几根钢架中间,四面都是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勉强拦住。电梯启动时,猛地一震,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,我吓得赶紧抓住旁边的铁架。
  林启正望着我说:“别紧张,很安全。”

  我点点头。看着地面渐渐远离,我的心开始紧缩,手心在不停地出汗,根本说不出话来。
  到了楼顶,电梯又以极大的声响猛地停住。我忍不住叫了一声。
  这时,林启轻轻拍拍我的肩说,“别往下看,跟我走。”说完先出了电梯,我也只好战战兢兢地跟着他下了电梯,没走两步,一个**迎了上来,急促地问:“林总,这是律师吗?”

  我紧张地答不出话来,林启正在旁边回答:“是的。”

  “快上快上,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了!”他催促道。
  林启正低头问我:“怎么样,你可以吗?”

  我镇定了一下情绪,问:“人……人……在哪里?”

  **用步话机向上指了指:“在楼顶上,跟我来。”

  我们跟着他穿过整个楼面,突然发现,要上到楼顶的话,还得沿着一个木板桥爬上去,而那个木板桥几乎完全悬在半空中。
  我不敢走了,僵在了那里。林启正一直站在我旁边,他没有说什么,似乎在等我做决定。
  **走了两步,见我们没跟上来,又返身走了回来:“怎么啦?上去就到了,快点快点。”

  我还是不敢走。**拉住我的手,用力地把我往上拽,一边拽一边说:“胆子这么小,怎么当律师?!你这是去救命呢,还不快点!”

  我就这么被他生生拽上了楼顶,然后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,正在楼顶的边缘来回走动和叫骂,有十几个**和民工模样的人站在离他约20米的地方,不停地劝他,而他只是大声说:“除了律师谁都不准过来!我要见律师,你们不让我见律师,是剥夺我的**,是要逼死我。我的律师怎么还没来?”

  **大声对那个年轻人说:“别急别急,小刘,你的律师来了!”然后低声对我说:“你只要想办法把他引到中间一点的地方,我们就可以采取行动,把他控制住。”

  所有的人都回头看着我,楼房刚刚封顶,四周毫无遮挡,也看不到任何建筑物,风吹得人摇摇晃晃,仿佛浮在半空中。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,脑中一片空白,脚下像是踩着棉花,完全落不到实地。
  但是事已至此,我知道没有退路了,只好深吸一口气,高一脚浅一脚向那个年轻人走去。
  走到离她大约十米远的地方,我停下来。“你好,我叫邹雨,我是律师。”我的声音颤抖着,但我努力自己看上去镇定自若。
  年轻人看着我,一副不相信的表情:“你骗我,你这么年轻一个女的,怎么是律师?“

  我想从包里翻出律师证来给他,可是手抖得太厉害,我竟打不开包的拉链。这时,突然从我身后伸出一只手,接过我的包,打开了拉链。我返头一看,是林启正。看到他,我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,把手伸进包里,拿出了律师证。
  “那个男的,别过来!”年轻人突然叫道。林启正退了下去。
  我把律师证举起来,年轻人说:“你送过来,我要看是不是真的!”

  我往他身边走了几步,远远地把证递给他,希望能引他走近一些。
  “你送过来。”他不上我的当。
  我又往前走了两小步,勉强把证递到了他手里。他拿过证,仔细看了看。
  我站的地方离楼的边缘不足两米,甚至能看见楼下桔红色的气囊。我感到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,呼吸急促而无力。
  “邹律师,你要帮我打赢这场官司啊?”年轻人终于相信了我。
  “我还不清楚你的情况,你能和我说一说吗?我一定会帮你!”我尽量保持着冷静。
 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说自己的经历,我其实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,我有大脑有一大半在恐惧中失效了。但我盯着他的眼睛,好像我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。等他说到差不多的时候,我打断了他,我说:“你的案子很有希望,第一,你有充分的证据,证明是在工作中受伤的,第二,你的伤情已构成残疾,这也有医院的证明,但是你现在缺的就是工伤鉴定,如果没有工伤鉴定,就不好计算赔偿数额。”

  “我没有钱做工伤鉴定!我一分钱也没有了!”年轻人悲伤地说。
  “没关系,钱不多,我可以借给你,我可以免费帮你打官司。”我安慰他。
  “包工头不会给我赔钱,他说不管我告到哪里,都没用。”他开始哭泣,但他的愤怒在消退。
  我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不可能,如果法院判了多少钱,他就得拿多少钱,不然法院可以强制执行。”

  年轻人的布满泪水的脸上现出希望。我继续说:“小刘,听姐姐一句话。人活着才有希望,如果死了,就什么都没有了。”这话虽然老套,但是管用。他的哭泣声微弱下来。
  我向他伸出手,他犹豫了一下,向我走了过来,刚走过来两步,后面的人就蜂拥而上,马上把他走了。
  此时,我残余的勇气完全崩溃,腿一软,蹲坐在地上。
  有一个人走到了我身边,我看见了蓝色牛仔裤,我知道是他,他把手伸向我,对我说:“你干得不错,走吧!”

  我抬起头,他高高地站着,俯身看着我,阳光从他的身后射下来,很耀眼,我看不清他的脸,我带着哭腔对他说:“我害怕,我不敢走。”

  他蹲了下来,脸上的表情很温柔,他轻轻握住我的手,说:“邹雨,没关系,你哪里都不要看,你就看着我,跟我走。”

  他的手一用力,我跟着他站了起来。他就那样一手拿着我的包,一手牵着我,向楼下走去。他走得很慢,走两步就会回头看我一眼,我乖乖地看着他的背,紧紧地抓着他的手,一步一步走下了那个楼顶。把我带上电梯后,他回过身面对我,手一直没有松开。因为人很多,我们隔得很近,我的眼睛正好看见他T恤胸口上的商标,一串Z开头的字母,然后我再次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,树林里的味道。
  电梯开始启动,咣当当地响着往下一沉。我又禁不住大叫一声。林启正轻轻地笑了起来,低头对我说:“把眼泪擦一下吧。”

  我这才发现,自己居然满脸都是泪水,赶紧抬手把脸抹干净。
  “咚”地一下,电梯重重砸在了一楼地面。我们俩几乎同时松开了手,他把包递给我,说:“你的指甲该剪了。”我低头看他的手,修长的手上面有几个明显的掐痕,我太用力了。
  我走出电梯,终于踏上了实地。
  邹月迎上来,站在我面前。林启正在我身后说:“我派车送你们回去。”

  我忙转身说:“不用,就在前面,拐弯就到了,不用送。”

  当我面对他时,我发现他又变回了威严的样子,他点点头说:“好吧,今天辛苦你了,邹律师。”然后转身离开。
  我和邹月向工地外走去,林的助手追上来,递给我一个信封。我疑惑地看着他,他笑着说:“误餐费,林总交待的。”

  我连忙推辞,但他坚持放在我手里,并解释:“今天每个来处理事故的人都有,你更应该有,邹律师。”我只好接受了。
  走到工地门口,突然后面响起喇叭声,我们回头避让,身后一长串车陆续开了出来,林启正的车在第三部,只见他关着车窗,戴着墨镜,面无表情地经过我们身边。
回家的路上,邹月拎着菜,一直冲在前面。
  我余悸未惊,实在是赶不上她。等我进了家门,她已经冲进房间关上了门。
  我隐隐知道她发火的原因,不外乎是因为姓林的。真是何苦?
  但是中午的午宴看样子是不可能了。我打电话给邹天,他正在来的路上,我让他把朋友带到外面去吃。邹天很失望,问为什么,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:“小月又在发神经了。”邹天立马明白,答应着挂断了电话。
  我刚把电话放好,邹月“呯”地把门打开,用尖利的嗓门对我叫道:“谁发神经?谁发神经?”

  我懒得理她,起身向房里走去。她跟在我后面,继续追问:“邹雨,你和林总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
  我回头,用很轻蔑的口吻对她说:“什么关系?爱人关系!怎么样?”

  她快疯了,拿起手边的一个相架就准备扔过来,我用手指着她,严厉地说:“你扔一个试试看?!”

  她被我吼住了,手僵在半空中,眼泪开始奔涌而出。看到她的样子,我又有些不忍:“邹月,你怎么还是想不开呢?林启正他是什么人,如果你欣赏他,你就远远地欣赏,不就结了,何苦自己折磨自己,做些不可能的梦呢?”

  “你为什么认识他?”她还在坚持这个问题。
  “说实话,为了你,我去见过他,所以才会认识他。”

  “你和他说什么了?你让他把我调走?”

  “不,何止是调走,我希望他辞退你!”

  “你为什么这么干?”

  “那我应该怎么干,请他娶你?请他爱上你?”我不由提高了声调。“你知道林启正怎么对我说的,他说他从来没有给过你任何回应或鼓励,那意思就是说,你完全是自作多情!”

  看得出,我的话让邹月很难受,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,我并不想这样伤害她,但也许只能“恶疾下猛药”。
  她转身向房间走去,走了两步,突然回过头来质问我:“你和他不熟,那他为什么牵你的手,帮你拿包,还那样……那样看着你笑?”

  我愣住了,被她看见了?但我马上回过神来,大声反驳道:“我恐高,我不敢走,他牵一下手有什么关系?我帮了他这么大的忙,他帮我拿一下包有什么关系?你简直是神经过敏!”我有意忽略了笑的问题。
  我的气势压倒了她,虽然她有些不服,但还是转身回房去了。
  我全身乏力,把自己扔在床上,不一会儿,竟沉沉睡去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5
(十三)
  第二天,周日,我一早就搭车到师大上课。
  下午讲的是审计法,太多数字,完全不知所云,抢过同学的电脑打游戏。
  突然,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悦耳的铃声,马上惊醒了几位同学的瞌睡,引来老师仇恨的目光。糟了,我忘了调到震动档。我赶忙把手机挂断,先让这音乐停下来,一翻未接来电,居然是林启正。我正准备给他发条短信,他的电话又进来了。我只好接通电话,把头钻到桌子下,尽量压低声音说:“喂。”

  “是我,林启正。”

  “我知道,林总,有事吗?”

  “你还在睡觉?”

  “没有,我在师大上课。”

  “上课?什么课?”

  “法学硕士。”

  “那下课后见个面吧,我来接你,你在哪里上课?”

  “对不起,我晚上已经约了同学和老师一起吃饭。”我说的是实话,晚上确实有饭局。
  “我来接你,到时再说。”他完全不理会我的推辞,把电话挂了。
  我直起腰来,趴在课桌上想来想去,又记起昨天小月忌恨的眼神,我决定还是不要和他见面的好,走得太近没什么好处。我发了条短信给他:“林总,确实不好意思,今天晚上我约好了几个同学和老师,事关我能否毕业,我必须参加。改天有机会再见面吧。”

  短信发过去后,没有回应,又发了一次,还是没有回应。我想他恐怕是生气了,副总裁约见面,还会碰壁,确实会让人恼火。
  下课后,我和同学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,我和几个约着一道去吃饭的同学走得靠后,大家边走边议论着去哪吃,还没拐出教学楼门口,就听见前面的同学在怪叫:
  “这是谁的车啊,真牛,教学区都能进来!”

  “宝马!66666!”

  “校长的车吧?”

  天啊!宝马?66666?这不是那个姓林的嘛!
  我赶忙往外一窜,果真是林启正的车摆在教学楼的正门口,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他坐在车里。
  我赶忙走过去,驾驶座旁边的车窗降了下来,他带着墨镜,看似面无表情。我很抱歉地说:“林总,您怎么过来了?”

  “嗯。”他简单地应了一声。
  “可是我这边约好了别人,实在不好意思。”

  他没有说话,虽然隔着墨镜,但我仍感到他的不满。这样僵持了几秒种,我投降了,毕竟他已经到了这里。
  我只好转过身去,和那几个同学赔不是。同学们都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,一个男同学开玩笑说:“邹雨,你可真是重色轻友啊。”另一个女同学马上在旁边说:“如果有男人开着宝马来接我,我也不会和你们吃饭。”

  我尴尬地笑着,回到车旁,打开车门坐了进去。林启正发动车,向校门口驶去。只听见同学在车旁发出口哨声。
  “我们去哪里?”我问。
  “我还欠你一顿饭,今天晚上有时间。”他简短地回答。
  我看看车后,奇怪地问:“那两台车呢?”

  “我放了他们的假。”

  车行到校门口,突然站出一些人,把车拦住了。一个领导模样的人笑眯眯地走到车旁,弯下腰对他打招呼:“林总,不好意思,没有来迎接您,我刚刚才知道您过来了。”

  林启正也没有下车的意思,端坐在车上说:“没关系,我就是接一个朋友。”

  “那您既然来了,就在这里吃餐便饭吧?”

  “不了,我还有事,改天吧。”

  “好!好!好!那说好了,下次您一定赏光!”

  林启正点头称好。那行人这才闪开。车子开出了校门。
  “是谁啊?”我回头望望那群人。
  “师大的校长,你不认识吗?”

  “我哪有机会和他认识啊?”

  “如果想认识,我可以介绍。”

  “算了吧。”我摆摆手,可是,堂堂的师大校长对他如此毕恭毕敬,真让人奇怪,我又问:“师大是不是欠你的钱?”

  “没有,反过来,是我欠师大的钱。”他回答。
  “啊?”我更奇怪了。
  “我们答应捐个新的图书馆给师大,不过还没最终敲定。”他轻描淡写的说。
  原来如此。他接着说:“所以,今天你和我去吃饭,对你能否毕业也可以起决定性作用。”

  “那当然。”我点头:“或者我还可以要求直升博士。”

  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,没有接话。
车子开进一个高档住宅区后停了下来。他熄了火,摘下墨镜,对我说:“到了。”

  我跟着他下车,环顾四周,没看见有什么饭馆的招牌。难不成——他打什么歪脑筋,把我带到家里来了?他往电梯间走去,我犹犹疑疑跟在后面,设想着如果他把我带进房间,我是转身就跑,还是严词拒绝,或者装聋作哑……

  电梯上行到25楼,停了下来,而我的考虑还没得出最好的方案。他走到2504的门口,按响了门铃。
  门马上打开了,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露出脸来,很热情地招呼:“林总,里面请。”他点点头,走了进去。
  我跟着他走进房间。发现原来里面是一个小型的家庭餐馆。房间不大,但是布置得干净雅致,客厅里摆了两张桌子,已经坐了两对年轻男女,而且他们都认识林启正,起身向他打招呼。
  姑娘把我们领进了最里面的一个小房间,房间里摆放着胡桃木色的餐桌和餐椅,布置着许多绿色植物,旁边的落地窗,能清楚地看见夕阳下的街景和江对面蜿蜒的山脉。我发出轻轻的感叹:“真美!”

  俩人坐下后,姑娘问:“林总,还是一杯冰水吗?”

  林启正点头称是。姑娘又问我:“那您呢?”

  “我来杯茶就好了。”

  “您要什么茶?红茶、绿茶、乌龙茶还是普洱茶?”

  “绿茶。”

  “您要什么绿茶?龙井、毛峰、碧罗春、毛尖、云雾、雨花?”

  “龙井吧。”我随口答了一个。
  “那您是要明前龙井、雨前龙井、三春龙井还是回春龙井?”

  我快晕了,瞪眼看着那个姑娘,郑重其事地说:“麻烦你找到离杯子最近的那个茶叶筒,随便扔几片进去就可以了。”

  姑娘也看着我,不知该如何是好,林启正在旁边解围:“就喝明前吧。”姑娘这才退了下去。
  “什么是明前?”我问。
  “明前就是清明前的龙井茶,应该算是特级吧。”

  “这里也太讲究了。”我抱怨。
  “你上次说要找城里最贵的餐厅,这里应该算是。贵就有贵的排场啊!”

  “这种地方,没有熟人带,谁能找得到?”

  “这里只接受预约,往来的都是那些熟客。”

  “非富即贵?”我接口说。
  “可以这样讲。”他很坦率地承认。
  这时传来敲门声,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,熟络地和他攀谈起来:“林总,有段时间没来啦,是不是很忙啊?”

  “对,最近事情比较多。”

  “前几天,我们来了上好的安格斯牛肉,我打电话给你的助手,他说你出国去了。”

  “没有,是到香港去了几天。”——香港?和女朋友见面?我在旁暗想。
  “今天吃什么?西餐还是中餐?”

  “今天邹小姐是主角,你还是征求她的意见吧?”那个男人马上将脸转向我。
  我赶忙摆手:“别问我,林总,你决定就好了。”我生怕自己听不懂,又出糗。
  林启正解释说:“不会让你再做选择题,你只决定是中餐还是西餐就可以了。什么菜式都是由厨师决定的。“

  听他这样说,我才敢回答:“那就中餐好了。”

  那男人问:“小姐是喜欢口味轻淡一点,还是重一点呢。”

  “重一点吧。”

  “有没有什么忌口的菜呢?”

  “没有”

  “好的,请稍等。”男人退了下去。这时,姑娘也将冰水和茶送到了我们面前。
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安静,我啜着茶,他也在喝水。我偷眼看他,今天是白色的T恤和藏蓝色的棉质长裤,就像是个普通的英俊的公司白领,只是眉宇间多了一点沉稳。
  



他今天约我出来干什么呢?真的是为了请我吃顿饭?他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呢?不是已经有这么久没有过联络了吗?我心里总在想着这些问题。
  而且,两个半熟不熟的异性吃饭是很微妙的活儿,既不能冷场,又不能过分热络,两人中得有一个为主来制造话题、调节气氛。看他的样子,恐怕从来都是别人找他汇报工作,没有这种经验,我只好担当重任。“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也欠你的钱?”我故意调侃。
  没想到他回答:“是的。”

  “真的?我猜对了?”我很惊讶,其实我是随口瞎说。
  “他曾经是一家大酒店的厨师长,前两年因为**,输光了所有身家,也被酒店开除了。我借钱给他开了这家店。”

  “那你是这里的股东?”

  “不需要,我只要求,当我想来吃饭的时候,这间房间是我的。”

  有钱真潇洒!我暗叹。
  他似乎发现我的感慨,说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和别人的交往,都有钱的味道。”

  “是啊,多好!金钱社会嘛!”

  他又笑笑,没有回答。
  菜很快就上齐了,四菜一汤,每样菜都精致考究,特别是盛菜用的瓷器和饭碗,异常晶莹剔透。
  他端起红酒,很郑重地对我举杯:“首先,请允许我对你表示感谢,昨天你勇气可嘉,而且帮了我们公司的大忙。”

  我也连忙举杯与他轻碰了一下,两人各自小啜了一口。我放下杯子说:“其实完全不关你们开发商的事,应该是由施工方负责。”

  “但是谁也不希望还没有正式开售的楼盘,就多了一个跳楼的冤魂。”

  我点头:“那也是,不过,你已经感谢过我啦。昨天的那个信封里足有两千大钞,你真是出手大方。”

  听到我这话,他俯身向前,诚恳地说:“其实,昨天你上楼前,如果向我开价二十万,我都可能答应。”

  我瞪着他,心里暗悔不迭。他有些得意地笑了,接着又对我说:“不过,如果你拿了我的钱,我会让你自己爬上去,再自己爬下来。”

  我叫道:“如果这样,昨天掉下来的就会是两个人。”

  两人都呵呵地笑出了声,端起酒杯,又碰了一下。
  我喜欢看他笑,我喜欢看他因为我说的话而笑,当他笑起来的时候,完全没有了倨傲冷漠的表情,没有了距离和防线。
  我随口问他:“当万人迷的感觉怎么样?”

  “什么?”他一时没反应过来。
  “有人愿意为你去死,是不是很让人得意?”我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。
  “不,我很讨厌这样。但是我的生活中,总有人为了这样或那样的事,以死相逼,其实我很无可奈何。”

  “对,我知道邹月不是第一个。”

  “邹月的事,我真的很抱歉。但我确实不知道对于这些小女孩该怎么处理。”

  “我最近发现,你简直是所有未婚少女的梦想。”

  “是吗?那又怎么样?我还不是一样过我自己的生活。”

  我打趣着说:“在我看来,你简直生活在一群女色狼中间,你会不会遇到性骚扰?”

  他想了想说:“不会,因为她们都想嫁给我,所以不会轻举妄动。”

  两人又笑了起来。
  这是一餐美味又愉快的晚餐,当小姑娘撤走餐具,送上水果和甜品的时候,我已经撑得坐不住了,干脆站起来,走到落地窗前。
  “不恐高了吗?”他坐在桌前问我。
  “有东西挡着我就不怕。”我笑着回答。
  我将头抵在玻璃窗上,欣赏着窗外的夜景,马路上车灯与路灯交相辉映,流光溢彩。
  然后,我闻到了淡淡的香味,树林的味道,我知道是他站在了我身后。我轻轻地说:“你看,晚上的城市,真好看。”

  “你为什么不问我今天为什么要见你?”他在我身后问。
  “为了请我吃饭啊!”我回答。
  “为什么请你吃饭?”

  “因为我昨天帮了你的大忙,又没有敲诈你。”我用玩笑的口气回答,但他的呼吸,就在我的颈后,我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怀。
  “那么多人都帮了我的忙,为什么我只请你呢?”

  “因为……因为……”我一时想不出答案。
  “因为……”他接过我的话,“因为我想见你。”

  他把手轻轻按在我的肩上,也许是酒精的作用,也许是他真的如此迷人,我竟然完全没有反感。他的嘴贴在我的耳后,低声温柔地说:“为什么总让我看见你惊慌失措、泪流满面的样子?我可以为你做什么,让你能破涕为笑?”

  我的心跳得很快,我的脸泛着潮红,我一动也不敢动,只感到他的气息,轻轻地吹在我的耳垂上。
  然后,他开始轻轻地吻我的脖颈,慢慢地将我扳过来。他的脸贴得离我如此之近。他的身体渐渐将我压在了落地窗上。我看见他低垂的浓密的睫毛,挺直的鼻子,不为别的,不为他的金钱和权势,只为他俊美的脸,就足以让我迷失。
  但是,刹那间我的理智马上重归大脑,我推开了他,我走到桌前,我拎上包,我出门,我上电梯,然后我打了个的飞奔而去。
  他没有追上来,他也没有打我的电话,那只是一刹那的意乱情迷,我想,我和他都应该庆幸结局没有变得不可收拾。
  那一夜,我在家看电视看到深夜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5
(十四)
  经过一夜的反省,我得出结论,我得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感情生活了,昨晚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,关键在于本人感情生活太过饥渴,与异性断绝往来太久,以至于免疫力下降,在林启正那个本就杀伤力极强的男人面前,表现得过于轻浮随意,以致于他以为我是那种没有什么原则的女人,所以,我也该重新出发,谈个恋爱了,我才28岁,还能赶上花容月貌的尾巴,找个公务员、大学讲师、人民法官司什么的,完全有可能。既不能因为左辉的水性杨花而丧失信心,也不能因为林启正的酒后胡言而迷失方向!对!邹雨,相信自己!——我在亢奋的激情中渐渐睡去。
  早上,刺眼的阳光将我唤醒,看看钟,已经八点半了。
  邹月已经将早点买好放在了桌上,她真是个好孩子,我突然间对她产生了内疚。
  等我收拾妥当,准备出门时,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。短信是高展旗发的:“上午九点,全所成员会议,欢迎主任载誉归来。”

  时间很紧张,我蹬蹬蹬地向路边跑去。突然一台崭新的白色本田缓缓驶到我身边,有人喊我的名字。我低头往车里一瞧,是左辉!这家伙,混得不错,买车啦。
  “干嘛?”看到他我就没好气。
  “老赵昨天打电话给我,他和小三这两天会到这边来出差,想约我们几个聚一下。”他说的两人都是我们的同学。
  “见面没问题。”我说:“你请你的,我请我的。”说完我继续往前走去,
  听到我这话,左辉把车停住,下车追着我走过来。“邹雨,别这样。都是好久不见的同学,在一起聚一聚嘛,何必搞得这么复杂。”

  “不是我搞得复杂,是本来就复杂。”我脚步不停。
  “我们总还是朋友吧?”

  “你当我是朋友好啦,我可没这想法。”我拦住一辆的士,上车离去,余光看见左辉追到了路边,楞楞地站在那里。他是我大学里的高我一届的师兄,在食堂简陋的舞会上与我一见钟情,请我在学校后巷看了两次录相,吃了三次饭,就顺利确定了恋爱关系。实践证明,正因为男人追女人花的成本太小,所以放弃时也毫不足惜。我永远记得他跪在我的脚边,痛哭流涕地求我放他一条生路的样子,这样的男人,不要也罢。
  到了所里,大家都已齐聚一堂,郑主任意气风发、红光满面地坐在上座,一个金晃晃的奖牌竖在他身旁,与他半秃的头顶交相辉映。我照例坐在高展旗旁边的位置上,高展旗低头对我说:“看样子北京之行十分愉快。”我们俩又想起那个从我们身边溜过去的小秘,相视会心一笑。
  欢迎仪式十分冗长,郑主任几乎将会议上所有的领导讲话全部照念了一遍。我实在担心他会连一百位获奖的律师名单都要念出来,赶紧选了一个空档大声宣布:“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再次对郑主任的获奖表示祝贺。”

  全会议室掌声雷动,大家都对我投以感激的眼神。
  郑主任见状,也只好结束了此项议程。“谢谢大家,下面,请合伙人留下开会,其它同志可以去工作了。”

  小姑娘、小伙子们作鸟兽散,只留下我们几巨头。
  郑主任道:“今天一早,高律师向我汇报了一个信息,我觉得很重要,对我们所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,下面请高律师向大家介绍一下。”

  什么好事?我好奇地盯着高展旗,看他能有什么新花样。
  高展旗清清喉咙后说:“是这样的。我打听到一个情况,致林公司的法律顾问原来是高诚所,每年的顾问费高达50万,诉讼案件还另行按标准收费,年收入可以近百万。高诚所与致林的合同于今年六月底到期,由于高诚所的主任涉嫌一起行贿非法行为案,已经被正式逮捕,所以今年致林公司铁定要换法律顾问。”

  我的头在发晕,最近这个致林公司简直无处不在。
  高展旗继续说:“而且今年选法律顾问采取的是内部竞标,由董事推荐律师事务所,统一考察后,再由董事会集体投票决定。根据致林公司列出的推荐标准,我们所完全符合条件,现在关键是要找一位董事出面推荐我们所参与竞标。不过,我知道,我们所里有一位律师与致林公司的林副总裁有着较好的私人关系……”说着他微笑着回头看我。
  我的眩晕在升级,经过昨晚的事,我实在无法想象再与林启正有什么瓜葛。
  所有的人也都明白了,把目光投向我。郑主任发话:“小邹,你就和那个副总裁联系一下,介绍介绍我们所的实力,争取得到他的支持。”

  “其实高展旗误会了,我和林启正并不熟,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。”我作着无力的辩白。
  “电话我有,我打听到了!”高展旗忙说。我白了他一眼。
  “不管熟不熟,小邹你还是试一下,我相信你的能力。总之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。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。”郑主任说完,率先起身,捧着金晃晃的奖牌走了。
  高展旗跟在我后面,屁颠屁颠地进了我的办公室,拿着手机调出个号码:“来吧,来吧,打一个,截止日期快到了。”

  我凶巴巴地回他:“我不打,要打你自己打,你又不是没见过他,他还帮了你的忙。”

  “那还不是看你的面子。”

  “反正我不会打,现在又不是没业务做。谁知道那种公司干些什么,到时候搞不好也被关进去。”

  “只提一下就行了,看看他的反应,又不要你出卖色相,何必这么紧张!”说完,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,按响我桌上的电话的免提,然后开始拨号码。我一瞄号码,是林启正助手的电话。响了两声后,传出了“喂”的声音。
  高展旗很紧张,“通了,通了。”把话筒拎起来塞在我手里。
  我逃不过,只好对着电话也“喂”了一声。
  “请问是哪位?”

  “请问林总在不在?”我想蒙混过关,不打算暴露自己,所以没有自报家门。
  “邹律师,你好,林总在开例会。”惨,被他识破。
  “哦,好的好的。”

  “你有事吗,林总散会后,我马上请他打给你。”助手说话很客气很热情,仿佛……仿佛知道了什么?我的脸红了,忙说:“不用不用,没事,你不用告诉他我打电话找他,我会再和他联系。”说完,我马上挂断了电话。
  高展旗坐在我对面,看着我的表情有点微妙。然后他问:“怎么,不是他?”

  “不是,他出差去了,下个月才回来。”我瞎说。
  “那好吧,我再想办法。”高展旗出人意料地没有和我啰嗦,起身离开了。
  这时,桌上的电话响了,我一看,竟是林启正的手机号码。助手还是告诉了他我曾经致电。
  我没有勇气接,双眼直盯着那个号码,任由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爆响。
  铃声响了数声后,停止了,我长吁一口气。
  突然,我的手机又开始唱歌,我一惊,马上把手机从包里掏出来,居然又是他的号码。
  我真的不能接,该和他说什么呢,在昨晚那样尴尬的分别之后,我又哪来的立场要求他推荐我们所去竞争法律顾问呢?
  而且,我真正害怕的,是他会像其他的男人一样,用很诚恳的态度说:“对不起,昨晚我喝多了。”——用酒精抹杀一切前因后果,是最冠冕堂皇的理由,也是最让女人无地自容的理由,言下之意,你只是在不适当的时间出现了而已,仅此而已。
  手机在我手里震动,发出欢快的声音。我数着秒,一秒、两秒、三秒、四秒、五秒、六秒、七秒。第七秒钟,铃声戛然而止,他的等待,他的耐心,也就是七秒罢了。
  当天下午,我坐飞机去了北京,一家顾问单位一直等我安排时间,对他们的员工进行法律知识培训,这让我有了暂时离开的充足理由。
  我没有在机场遇见任何人,我的手机上,也没有再出现林启正的号码。他如此聪明,又怎么会猜不到我的心思。
  让所有的事情就此结束,是最好的处理方式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5
十五)
  我在北京耽搁了近一个星期,其实培训一天就结束了,但顾问单位有房间,我也乐得在首都四处闲逛。其间,高展旗曾给我打过电话,告知同学来访,我身在远方,正好避免了与左辉等人的正面接触,终于不需要看见老同学用同情的眼光向我致敬。实际上,不论我表面上是如何的强硬,也不可能对失败的婚姻毫不在意。丈夫的背叛,会让人对一切承诺产生怀疑,对一切爱情心存忐忑。
  我的住处旁边有一个小茶室,有几个下午,我坐在里面发呆。路过的人形形色色,表情不一,让人遐想。有一天,一台黑色的宝马突然停在了茶室前,竟令我小小吃了一惊,牌照不对啊,地方也不对啊,但是,我仿佛在暗暗期待着什么,直到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的肥胖的男人,我才安下心来。然后,我感到一丝羞愧,因为我居然还有着不切实际的怀念,沦落成邹月那样的傻女人。
  我订了星期天的机票回家。星期六的晚上,高展旗打电话来问我归期,并热情地自告奋勇要来接机,说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。我应承了,有人接总比没人接要好。
  当我走出接机口,高展旗笑容满面地迎上来,接过我的行李:“你可真能玩,北京有什么好玩的,呆这么久?”

  “没什么,公司事挺多的。”

  到了停车场,高展旗潇洒地用遥控器打开了一部白色小车的车门。我惊讶地说:“你买新车了?”

  “不是,朋友的。”

  我仔细一看,是辆本田,马上反应过来:“是左辉的车吧?”

  “是呀,看样子你和他还是蛮熟悉的。”高展旗把我的行李放进后厢,招手说:“上车吧。”

  我环顾四周,有些犹豫。
  “左辉没来,你放心!”高展旗坐在车里大叫。
  我坐进车里,有些不悦:“为什么开他的车?”

  “小姐,有车坐就不错了,我那台车早就退给别人了,难不成走路来接你。”

  “那你就别来接好了,我坐大巴回去也可以啊。”

  “邹雨,你越是这样逃避,越是说明你没有忘记过去。”高展旗突然说了一句正经话。
  “是啊,我会记恨他一辈子。我并没有说过要忘记啊。”我很坦白地回答。
  高展旗转头看了我一眼,夸张地摇摇头。
  他按响音响,车内回响起一首粤语老歌《天若有情》,是早年刘德华主演的电影《天若有情》的片尾曲。“原谅话也不讲半句,此刻生命在凝聚,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……”

  高展旗在抱怨:“不知这个左辉搞什么,车上就一张碟,而且还就这一首歌。”

  我知道,这首歌对我和左辉有特殊的纪念意义,在学校的时候,看完这部悲情片,回宿舍的路上,两人带着感动完成了初吻。之后,我俩把这首歌命名为我们的专属歌曲,刻在了一张碟上。不出所料的话,就是现在这一张。
  我转而发现,有一串佛珠挂在车子的后视镜,那是我有一次出差去厦门,在普陀寺里为他求的。
  我问高展旗:“你怎么想到向左辉借车的?”

  “不瞒你说,昨晚我和老左在一起吃饭,他听说我要去接你,主动提出把车借给我。今天早上把车送到我楼下来的,你瞧他有多爱你!!”

  我没有说话,心里暗想,左辉,你也太卖弄心思了吧,做得这么刻意,就以为能感动我?太低估我的智力水平了。
  我抬手把音响调到了电台,宁可听主持人聒噪地重复哪条路在堵车。
  “对了,有个消息要告诉你。”高展旗说。
  “什么?”

  “林启正初步同意推荐我们所了。明天会到我们所里来做一次资格审查。”

  我吃了一惊,忙问:“你联系上他了?”

  “我通过那个人事处的女朋友,你知道,就是那个暗恋我的女朋友。”他总不忘强调这一点:“直接跑到他办公室去等他,因为我查到他根本没出差。”

  “可他的助手是这么说的啊。”我只好故做无辜。
  “林启正居然记得我,然后我大吹特吹了一把我们所,他就同意了,还请秘书给我发过来全套的表格,并且定了明天来实地考察。”

  “看样子和他聊得挺愉快?”我试探着问。
  “那是,我们还聊到了你。”

  “我有什么好聊的?”紧张中。
  “他说你帮了他的一个大忙。哎,到底什么忙啊?”

  “我能帮他什么忙?无权无势的。”我偷眼看高展旗,表情很正常,应该没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。
  “明天谁过来考察?”我又问。
  “不知道啊,不过所里已经闹翻天了,特别是我散播消息说林启正会来,那帮花痴,这几天快疯了。”高展旗得意地笑起来。


星期一,我八点半赶到所里,果不其然,整个办公室焕然一新,平常这时还在啃着包子馒头的小姑娘们,今日个个美艳动人,超短裙都快遮不住重要部位了,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。我一走进去,她们立刻叫起来:“邹姐,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啊,今天林启正要来哎,快去化个妆吧!”

  “你们有病!”我笑骂道,走进了自己办公室,把桌上稍微整理整理,开始干活。管他谁会来,选不上更好,我心想。
  九点的样子,高展旗走到我门口招手,“车来了,车来了,快出来迎接!”

  我走出办公室,看见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口,笑容可掬地望向门外,我赶紧凑过去。
  门外走进了四个人,为头的,就是林启正的那个助手。他看见我,很恭敬地过来与我握手:“邹律师,我们受林总的委托,到贵所来了解情况。”

  我赶紧把主任介绍给他。大家簇拥着他们向会议室走去,后面有人拉我的衣服,我回头一看,是那几个小姑娘,“邹姐,哪个是林启正啊?”

  “第一个……”我故意停了停。小姑娘们叫起来:“不帅啊!”“好老啊!”

  “是他的助手。”我把话说完。小姑娘们又叫起来:“难怪难怪!”“害我白白买一身新衣服!”“我的香水也白买了!”

  我把手指放在嘴上,示意她们安静,转身向会议室走去。
  当天的审查很快就结束了。
  两天后,致林公司一份传真件摆在了主任的桌前,通知我们所星期五上午参加法律顾问的竞标会,除了携带相关书面资料外,还要用五分钟时间介绍所里的情况。主任把我和高展旗喊到办公室:“你们俩和我一起去吧,我们所的金童玉女。”

  九点五十,我们进入了竞标会的现场,发现会议室里有许多熟悉的同行,大家互相打着招呼,但看得出来,各自都有所防备。高展旗低声对我说:“今天一共有八个所,竞争激烈!”我边点头边物色了一个最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,高展旗本想随着我坐在后面,被主任喝令坐在了他的身边。
  十点钟,对面的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。然后我看见林启正陪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,两人低声商议着什么,然后分别坐在了居中的两个位置上。我躲在人群后,观察着他,他粗略地环顾了一下会议室,便开始应付向他汇报工作、请他签字的工作人员,他的表情淡定冷漠,颇有威严。而旁边的长者与他有几分相似,应当就是他的父亲。
  竞标会开始了,我们所抽签抽到了最后一个。我远眺了一下我们的主任,他脑门锃亮,紧张得很。
  前面的几个所都使用了幻灯片,为了放映效果,室内光线变得很昏暗。到了我们所,由于没有准备幻灯,所有灯光大亮,主任上台时一紧张,差点绊倒,我偷笑起来,眼神一转,竟毫无防备地与林启正四目相对。
  他的眼光那么清澈,远远地投射过来,我的心瞬间被完全充盈。
  只有一秒种,我的目光就慌忙逃开,然后轻微地移动身体,直到前面一个人完全挡在了我和他之间。
  相比其它的所,我们所的介绍乏善可陈,我认为我们彻底没有希望了,竟感到几分轻松。当董事会投票开始时,所有的竞标所都退出了会议室,工作人员告知大家回去等电话通知。主任和高展旗垂头丧气地走出致林公司大门口。
  然而,主任的车子还没有开出停车场,我的手机就响了,林启正的助手打来电话:“邹律师,恭喜你们,林总在办公室等你们。”

 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“我们所被选上了?”我反问。
  “是的,林总在等你们,请快一点,他十一点钟还有一个会议。”

  我挂了电话,主任已经把车刹住,和高展旗一起回头看着我。我说:“回去吧,林总召见,我们被选上了。”

  上电梯时,我熟悉地按了五楼。
  高展旗奇怪地问:“我是联络人啊,为什么通知的是你?”

  “我的电话也在上面啊!”我抢白。
  到了林启正办公室的门口,我退到了他们两人的后面。秘书轻轻地打开门,微笑着示意我们进去。
  林启正从办公桌后面走了过来,与我们一一握手,当他和我握手时,我垂着眼,没敢看他。
  他请我们坐下,开门见山地说:“根据董事会的讨论和投票,决定聘请你们所担任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。聘用合同先签一年,如果没有意外的话,我们希望能有更长时间的合作。”

  郑主任迭迭点头,高展旗笑容满面。而我,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。
  “按照去年与高诚所的标准,顾问费为每年50万,另外,涉及诉讼业务的,按2%收取代理费,接待费用可以另行支取。不知道你们同不同意这个方案。”

  “可以可以。”郑主任忙回答。
  “那好,具体合同会由我的秘书送给你们过目。另外,有一些业务和案子的交接,公司的法律事务部也会和你们联系。”林启正站起身,继续说:“我十一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,不能继续陪各位,对不起。”

  我们连忙跟着站起来,郑主任不忘表态:“林总,相信我们一定会为贵公司竭尽全力。”

  “好的,希望今后合作愉快。”他将我们送出办公室。
  从我们进去,到我们出来,不到五分钟的时间。出门后,秘书已将合同交到我们手中,法律事务部的欧阳部长也站在旁边等着与我们见面。致林公司的工作风格,可见一斑。
  晚上,全所狂欢,大家聚餐,然后在卡拉OK高歌至凌晨。高展旗殷勤地要送我,被我婉拒。
 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了出租车,向家的方向走去。突然,背后有人喊我:“邹律师,请等一下。”

  我一回头,看见林启正的助手站在我身后。“邹律师,林总想和你谈一谈。”

  “现在?”我拿手机看看时间,已经凌晨一点半了。
  “对,林总还在等你。请上车吧。”

  我只好随他上了车。
  “请问你等我很久了吧。”我很抱歉地说。
  “对,下午五点钟我就过来了。”

  “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?”我的歉意更重。
  “林总交待的,让我见到你的面再转达他的意思。”他很平淡地说。
  “你应该打电话给我,等这么久,天啊,那你吃饭了吗?”

  “没关系。”

  “请问贵姓?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?”

  “我姓付,大家都喊我付哥。”

  “付哥,我先陪你去吃点东西吧,林总应该已经睡了。”

  “没有,就快到了,他在等你。”

  我的心里很有些不安,为什么要见我呢,有什么可谈的呢?
  “邹律师,”付哥在旁边喊我,我一回神,见车已经停在了君皇大酒店的门口。“林总在二十八楼的咖啡厅等你。”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6
(十六)
  空荡荡的咖啡厅里光线柔和,流转着悦耳的音乐,可以看见林启正背对着门口站着。门口的服务台前,一个小姑娘在打着呵欠。我带着歉意对她笑了笑。
  我轻轻走到林启正的身边,只见他半倚在一张沙发椅的椅背上,望向窗外,身上还是穿着白天的那套深灰色西装,但衬衫领口半敞着,领带甩在旁边的桌子上。
  还没等我打招呼,他先开口:“喝酒了?”

  “对。”我有些不好意思:“今晚全所的同事狂欢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因为,我们接了一桩大买卖。”我调侃道。
 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,微微一笑。
  我由衷地说:“林总,谢谢你,我知道,我们能选上,完全是因为你。”

  他点点头,接受了我的谢意,并没有再推辞什么。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安于富贵权势的男人,既不炫耀,也无厌倦,也许这才是真正的贵族。
  “你喝点什么?”他转头看着我问。
  “不,我今天喝得很多了。”我忙摆手。他也没有客气,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。
  我随着他向外望去,虽然已是凌晨,但城市的上空依旧被灯光映红,远远近近层层叠叠的楼房,形成错落有致的剪影。我随口问他:“这些房子里有多少属于你?”

  他想了想,回答道:“上次他们报过一个统计数字给我,在这座城市里,我们开发的住宅一共有1万2千多个单位。不过不能说是属于我,因为大部分已经卖出去了。”

  “那你真的很有钱!”我发自内心地感叹道。
  他摇摇头:“有钱还是没钱,这都是未知数,公司这么大的摊子,一个决策失误,就可能全盘皆输。”

  “以你们的实力,即使输也输得起。”我由衷地说。
  他耸耸肩,随口讲了句英文:“Whoknows!”

  气氛有些消沉,我连忙打岔道:“如果是我想买房,找你是不是可以打折?”

  “我可以送给你。”他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  我想他一定是开玩笑,于是顺着他的话说:“那你不要反悔喔。”

  “不会,你看好以后告诉我,只要是没有卖出去的,都可以。”他依旧很认真地回答。
  他是在开玩笑吗?这是他幽默的方式吗?我一时摸不着头脑,竟答不上话来。两个人之间出现了沉默。
  过了一会儿,他开腔道:“那天晚上,很抱歉,……”我的心里一紧,终于要听到他对我说那句“对不起,我喝多了”的话了。不要说,不要说,我的心里在惨叫!
  于是,我干脆地打断了他:“那天晚上是个意外,我没有放在心里。”——我心想,就这样吧,太尴尬了,不要讨论了。
  他转头望向我,我又看见了他清澈的眼神,这次,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。我望向他,他的眼睛里有着暗暗的血丝,他的下巴泛着胡茬的微青,他的嘴唇甚至因为干燥而有些微裂。
  他望着我,忽然摇摇头说:“不,我不觉得是意外。”

  我的心“咯噔”响了一下,这不是我预料中的答案。
  “那天晚上的我并没有喝醉,更不是酒后失态,实际上,我的确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。”他继续说:“邹雨,你知道吗?你有着和别的女人完全不同的独特之处,让我想要接近你,了解你,为你做我能做的任何事。一直以来,围绕在我身边的女人都只是让我厌倦和烦恼。只有你,能让我愉快。我喜欢看你说话,看你笑,特别是那天,你远远地站在天台上的样子,恐惧到发抖的背影,竟让我有说不出的心动。”

  他在说什么,他是在说他喜欢我吗?我心里惶然地问着自己。这是我从不敢设想的状况,虽然在我的内心也曾小小地冒出过这样的念头,但马上被我的理智完全压倒。可是,刚才,他嘴里说出的,仿佛正是这个意思!我该怎么办?我该怎么办?我的心里波涛汹涌,一时来不及反应,只会呆呆地看着他。
  正当我沉浸在受宠若惊的情绪中时,他的话峰陡然一转:“但是,那天晚上,我要感谢你,你做得很对,你阻止了我,没有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。”

  他转头望向窗外,似乎在斟字酌句:“我已经决定十月底结婚,我的女朋友是一个很纯洁很优秀的女孩子,我很珍惜和她的感情,她的家族有着比我们林家更大的势力和背景,为了致林的未来,我也必须要维系好这段婚姻。所以,我不应该放任自己的想法,这样做,不仅是对你的不尊重,也是对我未婚妻的不尊重。”

  他的这段话,让我的心从高处坠落。我望向他的侧影,他的表情如此平静,既没有失落,也没有不安。
  他继续说:“今天我约你来,就是想把话说清楚,我为那天晚上的冲动向你表示道歉,希望你不要介意,因为今后我们会频繁地见面,如果没有坦诚的心态,状况会变得很尴尬。”

  他结束了他的发言,回头看着我。他说得多好,喜欢我是错误的冲动,谢谢我的拒绝,使他没有酿成大错,也成全了他完满的爱情。不管他知不知道我心中的想法,在他前前后后的讲话中,真是给我留足了面子。商人就是商人,林启正的圆滑和智慧,又岂是我能想象,就连这样的事,他都处理得如此漂亮。
  而我邹雨,又岂是那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女孩,理智马上回归原位,维持着我应有的尊严。我微笑着回答:“对,这样比较好,谢谢你对我的赞美,你放心,大家都是成年人,都知道理智地考虑问题,今后,我们一定会相处得很愉快。”

  然后,我大方向他伸出手,可能我的潇洒,让他有些吃惊,但他犹豫了一下,也伸出手来,两人郑重地握了握。
  我爽朗地说:“这么晚了,我也该回去了,明天还要去上课呢。”

  “我送你吧?”他说。
  “不用,很近,拐两个弯就到了。你也早点休息吧。”我干脆地拒绝了他。
  看我如此坚决,他没有再说什么,朝我点点头说:“路上小心。”

  “没问题,再见!”我微笑地转身离去。
  走出酒店的大门,我站在街边等了几分钟,没有看见空驶的计程车,于是,我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。
  深夜的空气仍有几分寒意,我环抱着双手快步地走着,突然,眼泪毫无防备地掉了下来,一颗一颗硕大的眼泪,滴落在我的手臂上,我伸手去擦,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,仿佛势不可挡。真是很奇怪啊,我问我自己,我从没有渴望过什么,所以也谈不上失去了什么,但是,为什么,我的心竟会如此悲伤?就像是一只朝着光亮扑腾过去的小飞娥,被一脚踩死在黑暗里,什么念想都不留,连小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,也被一并踩灭了。
  邹雨,他做得很对啊!应该是这样,应该是这样,应该是这样。我不停地在心里对自己说,加快向脚步向家里飞奔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6
(十七)

  第二天早上,我严重睡眠不足,挂着两个黑眼圈去上课,但是我的心理状态却前所未有的积极。我就是这样一个越挫越勇的人,永远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我的笑话。
  在学校里,同学还在开我的玩笑,“邹雨,今天有没有宝马接啊,让我搭一截顺风车吧?”

  我笑答:“宝马有什么了不起,下次弄台莱斯劳斯让你们开开眼。”

  我觉得,生活总是在和人开着大大小小的玩笑,所以,保持游戏的心态很重要。
  下午回到家时,已近黄昏。我家所在的楼道前停着一辆搬家公司的车,几个工人正在上下忙碌着。是谁又成了我们的新邻居?我有些好奇。
  走近一看,左辉和邹月正站在楼梯口聊天。邹月看见我,兴奋地说:“姐,姐夫买了我们一楼的房子,以后又成邻居了。”

  我脸一沉,说:“乱喊什么呢?”侧身从他们之间走了过去。
  左辉跟在我身后,也往楼上走:“邹雨,你等等。”

  我不理他。
  他加快脚步,拦在了我面前。
  我只好停下。
  “邹雨,我想和你聊一聊。”

  “没什么好聊的。”

  “我只要十分钟。”

  “一分钟也没有。”

  我强行绕过他,擦着他的肩膀走了过去。他的身上有着我熟悉的汗味,就像是以往无数次在宿舍楼前与他分别时的记忆。
  不管你住得再近,也休想靠近我身边。我在心里狠狠地警告左辉。
  回到家后,我打开冰箱开始准备晚饭,邹月跟着进了屋,站在厨房门口惴惴地说:“姐,我觉得你对姐夫太凶了。”

  “他从去年四月九号起,就不是你姐夫了,麻烦你以后换个称呼!”我一边打着鸡蛋一边说。
  “姐,我知道是姐夫不对。”邹月完全不理会我的话:“但是,如果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,你也可以给他一个机会啊。”

  “他犯的错误,是不可原谅的。”我斩钉截铁地回答。
  星期一,所里例会,郑主任宣布了关于致林业务的分工:“是这样,我决定,致林的业务以后主要由高律师和邹律师负责,其中高律师负责诉讼业务的部分,包括案件的应诉及相关的环节,而邹律师负责非诉讼业务的部分,主要是日常合同协议的审查和一些案件调解协调。当然,如果有需要我出面的地方,我会尽量配合,你们有拿不准的地方,也可以集思广益。这样分工可以吗?”

  我马上跳出来反对:“我自己手头的工作还有不少,如果让我一个人负责非诉讼的部分,我承担不了,是否可以考虑让其它律师为主来负责这项工作。”

  郑主任说:“小邹,你是年轻人,就多辛苦一点,有些其它的小业务,可以指派那些小律师多去跑一跑,我主要考虑你一个业务方面比较精,再一个和林总的关系比较好,可以更好地沟通。”

  “我跟他关系有什么好的?见面都没见过两次呢。”我急忙辩白。
  “哎呀,我有时间会帮你的。”高展旗在旁边插话,还对我眨了眨眼。
  其它的律师都坐在那里默不做声。我也只好不再坚持
  例会结束后,高展旗跟着我旁边进了办公室,很神秘地说:“你真笨,看不出郑主任的想法吗?”

  “什么想法?”

  “致林的事,他根本不想让其他那几个人插手,只限制在我们三个人中间。”

  “这是为什么?这是所里的业务啊。”我很奇怪。
  “郑主任早就嫌他们活干不了多少,年底一样地分红,那天跟我说,想撇开他,只拉上我们俩,另外成立一个所。所以,致林这个大肥肉,他根本不想让他们沾,省得到时候麻烦。”

  “可是我哪干得了啊,他们公司的非诉讼业务多大啊!”

  “没关系,他们法律事务部的人很专业的,你只要跟着开开会,把把关就行了。有什么事我帮你!”

  高展旗不知道,我就是不想去致林公司开开会,把把关。我对他说:“干脆我来做诉讼部分,你做非诉讼部分得了。”

  “你以为诉讼部分好做啊,我算了一下,现在公司里大大小小在诉的案子有11个,有5个一审的,3个二审的,1个再审的,还有2个执行的。有7个在本地,有4个在外地。光是出差和摆平法官,都够我忙的了。加上原来的高诚所,有些案卷和证据没有移交过来,我现在头大如斗,你还来逞能?”

  听他这么一说,我也有点心虚。
  “对了。”高展旗继续说:“今天下午就有一个协调会,是以前的一个案子,双方案外调解,我们一起去吧。”

  “那这到底算你的?还是算我的?”我问。
  “算我们俩的。”高展旗涎着脸地回答,我白了他一眼。
  下午的调解会三点钟准时开始,欧阳部长和我们代表致林,与一家建筑公司协商工程款的给付问题,虽然大家都有和解的诚意,但在具体金额和给付期限上却始终无法达成一致。
  欧阳部长走出去打了一会电话,进来说:“请大家稍等一下,林总马上过来,亲自处理这件事。”

  我起身去了洗手间,站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,暗暗告诫自己,要用最坦荡的心态与他相处,绝不能流露出一丝的情绪!然后昂首回到会议室。
  大家坐在会议室足足等了半个小时,也没见林启正过来,对方有些急了。欧阳部长连忙解释:“对不起,请再等一等,林总今天中午宴请几位中央来的领导,所以要从吃饭的地方赶过来,马上就会到。”

  我看看时间,已经下午五点半,中饭都吃成晚饭了。
  这时,会议室的门开了,林启正走了进来,傅哥跟在他身后。
  林启正很客气地走过去与对方的两个谈判代表握手,抱歉地说:“对不起,久等了,中午接待几位北京来的领导,所以时间没把握好。”说完,又转头向我和高展旗点了点头,我立刻微笑着也向他点了点头。
  不错,表现得十分自然,我暗暗表扬自己,而他,也看不出对我有什么不同。
  他随手扯开一张凳子坐了下来,看得出他中午喝了很多酒,脸色发红,眼睛里涨满血丝,会议室里弥漫着一股酒气。
  不过酒精并没有影响他的思维,听了欧阳部长的简单介绍后,他马上做到了明确的表态,象征性地在付款期限上做了一点退让,但这似乎让对方很受用,对方马上爽快地答应了下来,并约好了两天后付第一笔款的同时,签调解协议,对方到法院撤诉。
  欧阳部长送客人出门。
  林启正向傅哥示意了一下,傅哥递给他一包烟和一个火机。林启正举着烟盒问我:“可以吗?”

  我殷勤地回答:“您抽您抽,没关系。”——我的状态真的很好,很到位。
  高展旗奇怪地回头看了我一眼,这边林启正已经将一支烟递到他面前,他急忙接过去,连声致谢。
  林启正深吸了两口烟,伸手揉了揉太阳穴,说:“以后要辛苦两位了。我们公司说大不算大,但事情确实不少,可能将来会牵扯两位很多的精力。”

  “哪里,能为林总做事,是我们的荣幸。”高展旗肉麻地回应。而我,保持微笑。
  “我现在最头痛的,就是与长山建筑公司的那个案子,你们也知道,就是因为这个案子,主审的法官和高诚所的主任都被抓进去了。虽然这次行贿不是我们的意思,但是当时我的确允诺了10%的提成。”林启正皱着眉,又吸了一口烟:“但是案子还是要做,而且形势对我们很不利,官司很可能会输。我知道高律师负责诉讼部分,所以还要请你多费心,如果一审没有希望,我们提早为二审做准备。”

  高展旗连忙表忠心:“林总,你放心,我和中院经济庭的庭长是哥们,我会尽量想办法摆平这件事。”

  林启正点点头,又说:“不过,10%的提成还是有效。只要案子判下来的金额少于长山公司的诉讼请求,之间的差额我付10%给你们。”

  “这是我们应该做的,哪还能另外收钱?”高展旗假模假样地推辞。
  “没关系。”林启正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,站起身来说:“我还有事要处理。这个协议就请邹律师辛苦。”

  “没问题。”我回答,还加上一句:“林总放心。”

  听到我这话,林启正也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。也许,我殷勤地有点过了。
  他走出了会议室,傅哥也跟着出去了。
  我们等了两分钟,欧阳部长进来与我们再合计了一下,便各自收拾东西散会。
  走到一楼,突然发现外面已是倾盆大雨。不少人都站在大门口望雨兴叹。
  我和高展旗也只好站在那里。高展旗后悔不迭地说:“早知道不该把那车退掉的,这时候也能派上用场啊。”

  “你又不是没钱,不会再买一台吗?”我说。
  “不行,我那些钱是留着结婚用的,还要买房呢!”

  “那你就把长山的这个官司打赢,不就有钱啦。”

  “那个官司有难度。”他摇摇头,接着说:“今天你表现得很好哦。”

  “什么好?”

  “对林总多客气啊,多有礼貌啊,‘您抽您抽,没关系’。”他扁着嗓子学我说话,然后对我举出大拇指:“这才对嘛,男人听到你这么说话,都会喜欢得不得了。”

  他的评价和我的初衷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,看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,我做势向他的皮鞋上踩去,高展旗灵活地跳开了,我又踩,他又跳,这是我们一直以来的玩法,两个人在满是水渍的大门口玩得甚是兴起。
  高展旗左跳右跳,突然差点跳到一个人的身上,他忙回身说:“对不起。”我们一看,居然又是林启正。
  他朝我们点点头,说:“下这么大的雨,我派车送你们回去吧。”

  高展旗仿佛有要答应的意思,我忙站出来:“不用麻烦,夏天的雨一会儿就停了,您忙您的。”——多客气,状态多好,我再次称赞自己。
  高展旗在旁边不甘寂寞,寻找话题:“林总,又要出去啊,该不是又要陪客人吧?”

  “我到机场去接人。”

  “哎,去机场,邹雨你顺路啊,让林总带你一段嘛!”——这个死高展旗,多管闲事。
  我连忙摆手;“不用不用,我还有事要到别的地方去。”

  林启正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
  姓高的还在旁边说:“你有什么事啊?不是要回去做饭吗?让林总在菜场那里停不就可以了。”

  傅哥已经将林启正的车开到了门口,下了车。听到我们的对话,在旁边插了一句:“也行,邹律师,今天林总喝的挺多,你在旁边和他说说话,提醒他注意安全。”

  林启正只说了一句话:“如果要上车,就快点。”说完向车旁走去。
  旁边避雨的很多员工都在听着我们的谈话,我毕竟不希望林启正在员工面前难堪,只好上车,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。
  回头一看高展旗,他正开心地向我们挥手说再见。这个不清楚状况的家伙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6
(十八)
  车子开进了茫茫的大雨中,眼前的景色只在雨刮器扫过的刹那是清晰的,然后马上变成迷濛一片。
  我和他又相遇在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里,安静的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。他专心致志地开着车,我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,两个人都没有说话。从关上车门的那一刻起,我一下午所维持的良好状态完全丧失,大脑中一片空白。
  想必他也感到局促,按开了音响,里面传出交通频道主持人聒噪的声音,车内有了人声,这让我好过了一些。
  “今天暴雨倾盆,市内许多道路车行缓慢,请大家小心驾驶,注意安全。”主持人絮絮叨叨地说:“现在正是下班时间,想必有不少爱侣正在雨中赶路回家,所以下面为大家送上一首老歌,梅艳芳的《亲密爱人》:
  夜里还吹着风,
  想起你好温柔,
  有你的日子分外地轻松。……”

  我刚刚缓和的心情,被这香艳的情歌搅得有些不安。为了避免两人共同欣赏这首不合时宜的歌曲,我只好发话打破沉默:“林总,这么大的雨,今天的飞机恐怕不能降落吧。”

  “嗯。”他哼了一声。
  “其实您可以打电话去机场确认一下,不然去了不是白等。”

  “嗯。”他还是哼一声。
 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,他表情严肃地开着车,对我不理不睬。我心头无名火起,决定不再出声,以免自讨没趣。
  于是,只能听任梅艳芳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盘旋:“爱的路上有你,我并不寂寞,你对我那么地好,这次真的不同……”

 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车,我往前一蹿,差点撞上前挡风玻璃。定睛一看,一个骑单车的倒在我们车前。林启正用手猛拍一下方向盘,轻声骂了句:“****!”打开车门走了下去。
  我从车窗看过去,只见林启正的头发和衣服马上被大雨淋湿了。他俯下身去察看骑车人的情况,傅哥也从后面赶了上来。
  我在车里四处张望,看见后座上方有一把雨伞,连忙探身取来,开门下车,将伞撑在了林启正的头上。
  他回头看看我,突然伸手在我的腰间轻揽了一下,将我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。
  也许是雨太大,伞太小,两个人尽量地站近一些,才可能都不淋湿。我在心里解释着他这个轻昵的举动。但是,雨在我们的四周倾泻而下,我的肩几乎抵在他的胸前,我的背甚至能隐隐感到他的呼吸,天啊,为什么不能让我离他远一点,再远一点,不要有这样的时刻。
  ……又或者,天啊,满足我的贪心,让这样的时刻久一点,再久一点……

  可是,事情很快就得到了解决,骑车人没有大碍,只是受了些惊吓。林启正示意傅哥给了他200元赔偿,他马上跳起来,推上车就走了。
  林启正转头对我说:“上车吧。”他离我很近,说话声就在我的耳边,把我从梦中震醒。
  他接过我的伞,把我送上车,然后自己转身过来上了车。
  傅哥走到车边,顶着雨大声问他:“林总,你没事吧,要不我来开。”

  林启正冲他摆摆手,关上了车门,松开手刹,继续向前开去。
  我看见他的头发上,脸上,都是雨水,身上也几乎湿透了,连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巾,扯出一张,递给他,说:“你擦一擦吧。”

  他摇摇头,没有接过去。
  “来呀,起码把脸上擦一下。“我坚持对他举着纸巾。
  他仍然没有理会我。
  这时我发现,他的下巴上正挂着一颗即将掉落下来的水珠,不由自主地,鬼使神差地,我竟然伸手过去,轻轻用纸巾沾掉了那颗将掉未掉的雨珠。
  他似乎没有觉察到我的动作,依旧目视前方开着车,我也很自然的坐正身子,将那张纸巾攥在手心里。
  突然,他猛地一甩方向盘,将车向路边靠去,引来后面的车辆一片混乱,笛声四起,我也被这个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,以为又撞到什么人,赶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。
  他把车刹在路边,将身体靠向椅背,眼神茫然地注视着前方。
  我四外张望,没看见什么事故,再望望路边,也没到我的住处,他这是想干嘛?
  傅哥从后面跑过来,猛敲车窗。林启正全不理会。傅哥仔细看看车内,见他没什么异样,只好又退了回去。
  收音机还在响着,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曲。
  我问他:“林总,你还好吧?没事吧?”

  他不说话。
  “要不我下了,不麻烦你送了,我打车回去。”

  他还是不说话。
  “林总,林总,”我又喊了两声。
  忽然他说话了:“我不知道有的话我可不可以对你说?”

  “啊?对我说什么?”我一头雾水地问。
  他侧过身来,直直地看着我,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矛盾犹疑。
  “如果我说的话不会伤害你的自尊心,不会让你感到难过,我其实,我其实很想对你说——”说到这,他停住了,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捏得紧紧的,仿佛在下着很大的决心。
  我不知道他要说什么,心怀忐忑地望着他,到底什么事会让我受到伤害?
  但他就那样捏着拳头想了许久,突然坐正身子,松开手刹,继续将车开入了车流中。
  这是什么意思?我不喜欢这样不爽快,于是我对他说:“你有什么就说嘛,不用担心我的感受。”

  他阴郁着脸,仿佛不想与我讨论这个问题。
  我有些恼火了:“哎,你是什么意思?说话说一半留一半干什么?想说什么就直说,讨厌我也好,让我滚远点也好,你是老板你说出来就是了!不用担心我受不了!我什么都可以接受。”

  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,我不是你的老板。”他回了我一句。
  “那你要说什么,你倒是说啊!”我继续逼问他。
  他开口了:“你知道我今天去机场接谁吗?”

  “接谁?”

  “……接我的女朋友,从香港过来,讨论十月份的安排。”

  听到他的话,我心里一沉,但是马上反驳道:“恭喜你好事将近,但这关我什么事?”

  “是不关你的事,所以我想还是不必告诉你。”他用淡漠的口气回答。
  我彻底被他激怒了,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,接个女朋友会让我受伤害?真是太看扁我邹雨了,我对他大叫起来:“林启正,你别以为你有多了不起,你别以为所有的女人都为你神魂颠倒,我才不吃你这一套。你以后离我远点!停车!我要下车!停车!停车!!!”我甚至扳开了行进中的车门,雨水马上灌进来,淋湿了我的身体。
  他把车停了下来,我立马下车,飞跑进路边的小店。
  车子并没有马上开走,在雨里静静地停着,雨水不停地冲刷着黑色的车身。雨太大,我看不清他在车里干什么。
  又过了一会儿,车子缓缓开动,离我而去。
  那张沾有他脸上雨珠的纸巾还紧紧地捏在我的左手里,潮潮的,粘着我的手心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7
(十九)
  等我浑身湿嗒嗒地回到家,已经七点多钟了,邹月也到家不久。我就着点剩菜,下了两碗面,解决晚餐问题。
  两人对坐在餐桌前,哗啦啦地吃面。邹月忽然提到一个话题:“姐,最近忙吗?”

  奇怪,天天住在一起,低头不见抬头见的,她为什么会提这种话题?我抬头看看她,她的表情很郑重。
  “还行,事情挺多。”我答道。
  “都在忙什么?”她继续问。
  她的表情太奇怪了,我突然醒悟到,她可能已经知道我们给致林当法律顾问的事了,故意在试探我。
  “哦,我忘了跟你说了,我们所已经成为致林的法律顾问了,你们那个公司,官司缠身,还挺麻烦。”我故作轻松地说。
  “你们怎么会和我们公司牵上线的?”邹月继续审问。
  “你们公司那块肥肉,哪个事务所不想吃啊,我告诉你,高展旗可是费了不少工夫才攀上你们的林总,让他推荐我们所的。”我不动声色,把炮火引向高展旗。
  邹月的表情略为缓和:“高哥也认识林总?”

  “是啊,你别忘了,你进致林可是高展旗想的办法找的人呢。”

  “哦,我还以为是姐你拜托林总呢,听公司的人说,其实有很多律师事务所找过林总,他都没有同意推荐,别人都认为你们所一定和他有很大的关系呢。”

  “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北京,再说,我可没那个能耐拜托林总,高展旗也不知想了什么办法打动了姓林的。”我暗暗擦汗,也不知自己心虚什么?
  邹月点点头,没说什么了。
  “邹月,你可不可以以后别提这个姓林的了?最近奇了怪了,每个人都问林启正林启正,我都快腻死了。”我为免除日后烦恼,提出要求。
  “还有谁会问?”邹月的表情马上警惕起来。
  “我们所里那帮小姑娘啊,一见到我就问,林启正帅不帅啊?高不高啊?有没有女朋友啊?有没有结婚啊?上次她们以为林启正会去我们所里视察,天啊,每个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,一群花痴,真让人受不了。”我表情夸张地回答。
  “那姐你怎么回答她们呢?”

  “也就那样吧,还不是个人,又不是神。”

  “如果有可能的话,姐姐会爱上他吗?”邹月突然问,这个问题真尖锐,难道她发现了什么?
  “我不会!”我果断地回答:“我承认,林启正符合每个女孩子心中的幻想,英俊、富有、有教养、有魄力。但是爱情讲究门当户对、旗鼓相当,任何一方太优秀,对另一方来讲,就是劫数。”我很认真地说着这番话,既是对邹月,也是对我自己。
  “如果他真的不在意这些,真的爱你呢?”邹月继续问。
  “你是韩剧看多了吧?他是什么人?——商人!他才不会干赔本的生意。”我驳斥道:“况且,这样优秀的男人做丈夫,哪里会有安全感,他不去招惹别人,自有别人招惹她。听说他就要结婚了,我还真有些同情他未来的老婆。”

  邹月没有做声了,低头划拉着碗里的汤,我把手中的碗往她一推:“别瞎想了,洗碗去!”

  邹月走进厨房去洗碗,我踏拉着拖鞋走进客厅,打开电视,一条新闻跳进眼中:“今天受恶劣天气的影响,进出本港的所有航班都受到影响,大批乘客滞留在机场,等候通知。”

  我看看窗外,雨声哗哗,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想起林启正,混身湿透地等在机场,也不知要等到何时?——唉,我真是正宗的杞人忧天!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。
  星期二上午,我将写好的合同书通过邮箱发给了欧阳部长。下午,我打电话给他,确认是否收到。
  “收到了,收到了。谢谢你,邹律师!”欧阳部长迭声说。
  “不用谢,林总是否还要过目?”

  “他说他就不看了,只要是照那天谈的意思写的就可以,林总这几天很忙。”

  “哦。好的,再见。”我挂断了电话,心里暗想:很忙?当然忙了,有钱的富家小姐来了,怎么能不鞍前马后?
  高展旗和一个小助理嬉笑着从我办公室门口经过,我大喊:“高展旗!”

  “来了!来了!”他急蹿进来。
  “下班后打球去吧?”我说。
  “好啊,上次被你打败了,这次要报一箭之仇。”他挥着拳头叫嚣。
  当然,球局最后是以我的胜利告终,每想到昨日高展旗傻不拉叽地把我塞进林启正的车里,害我与林启正不欢而散,我连抽死他的心都有。最后一个球正扣死在他面前,他丢掉球拍,拱手认输,擦着汗说:“你把我当**纯一郎了吧?”——他还真有感觉!
  离开球场后,高展旗问道:“晚上怎么安排?”

  “没怎么安排。回家罗。”

  “我今天约了几个法院的朋友吃饭,一起去吧,有两个你也认识。”

  我想了想说:“好吧,天天呆在家里也没意思。但我有个条件,别让我喝酒。”

  “没问题!”高展旗爽快地回答。
  但是实践证明,高展旗的承诺完全不值得相信,在饭桌上,他不仅没帮我,还鼓捣着别人敬我的酒,让我着实喝了不少。当我下了出租车,走在回家的路上时,我觉得自己都有些发飘。
  楼道口停着一台白色的小车,是左辉的车吧?但是车灯还亮着。我走近过去往车里瞧了瞧,一个人也没有,再一看,车门都还是虚掩着,没关严。这家伙,不怕车被偷吗?
  我进了楼道,特意朝左辉住的房门看了看,防盗门也是虚掩着的。我有些奇怪,借着酒劲,敲了敲门,没有回应,而门,由于我的敲动,竟略微打开了一些。
  我探头进去,只见屋内设施简陋,一片狼籍,左辉睡在沙发上,旁边的地上竟还有一摊呕吐物,想必他是喝醉了,车也不记得锁,门也不记得关。该怎么办呢?我甚是犹豫。
  算了吧,与人为善,我走进房内,走到他身边,用力地摇他,大声地叫他的名字:“左辉,左辉,醒来,醒来!”

  他懵懵懂懂被我摇醒,看见我,居然说:“邹雨,我好渴,我要喝水。”

  “快起来,你的车没锁,锁了车再睡!”我没搭理他,自顾自说了这句话,转头走人。
  他挣扎着爬起来,扯住了我的衣服:“邹雨,别走,别走,我求求你!”

  “你干嘛?”我厌恶地想甩开他的手。
  “邹雨,是我不好,是我对不起你,你原谅我,你原谅我好不好?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?”他半跪在沙发上,紧紧抓住我的后衣襟。
  “你放手!放手!”我用力掰开他的手。
  刹那间,他以往对我所做的种种浮现眼前,我的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出来:“让我给你机会?你给过我机会吗?我们八年的感情,你说走就走,你想过我的感受吗?现有别人不要你了,你又回过头来找我,你当我是什么?有些事情是不能原谅的!是不能回头的!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!你明不明白!你明不明白!”我声嘶力竭地叫嚷。
  他哀哀地看着我,没有说话。
  我冲出房门,蹬蹬蹬走上楼去。我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些,即使离婚的那些日子里,我都表现得十分克制,今天终于说出来了,我的心里竟然无比舒畅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7
(二十)
  星期三,高展旗与欧阳部长一起,为致林公司的一起执行案远赴哈尔滨,临走前,欧阳部长特意给我打了个电话,客气地请我在他出差的这段时间多多关照公司的工作。
  希望万事大吉,没什么业务!我挂下电话后合十祈祷。
  祈祷未完,电话乍响,傅哥通知我务必上午十点钟赶到公司九楼会议室,参加一个重要会议。
  “什么内容?”我问。
  “你来了就知道了。”傅哥回答。
  祈祷无效,何事搞得如此神秘?
  九点五十,我赶到会议室,傅哥站在门口等我:“邹律师,今天的会议很重要,林董会亲自参加。”

  “林董?”我没听过这个称呼。
  “就是林总的父亲,我们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。”

  天啊,皇帝老子出现了,我不由得有些紧张。“到底是什么内容的会议啊?我可是什么准备也没做。”我问傅哥。
  “没关系,到时候你一听就明白了。”傅哥说着打开会议室的门。
  我走进去,会议室内空无一人。这个会议室规模很小,也就能容纳十个人左右,但装修格外豪华,想必是公司高层聚会的场所。
  突然听见门响,我连忙转身,只见林启正走了进来,他看了我一眼,扭头找了个位置坐下。他身后,是我曾见过两次的那位长者,然后,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,也跟着走进了会议室。她是谁?难道……?
  林董在首席的位置坐下,然后我们都各安其座。我隔着会议桌坐在林启正和那个女孩的对面。
  林启正用手遮住嘴,轻轻咳嗽了两声,说:“我先介绍一下,这位是邹雨律师,这位是致林的董事长兼总裁林洪先生。”我连忙站起身向林董致意。林董微笑着点点头,虽然年纪已有六十开外,但保养得当,仍显得相当精神。
  林启正接着用手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孩:“这位,是江心遥小姐,是……“他停顿了一下:“是我的未婚妻。”

  果然没猜错,我用更热情的笑容向她打招呼,她也甜甜地笑着朝我点头。我得承认,她长得确实挺漂亮,而且没有想象中富家女的娇纵模样,穿着一件极简单的浅绿色圆领T恤,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拢成个马尾,一个小背包放在桌上,看着就象个纯朴的女大学生。
  林董开始发话:“邹律师,今天请你来,不是为了公司的业务,是为了我们林家的私事。启正准备与心遥今年十月份完婚,这是我们林家的大喜事。但是,由于双方的家庭呢,都是办企业的,所以以往在经营的过程中,或多或少会将一些家族的产业登记在他们两人的名下,为了避免将来出现不必要的麻烦,也为了表示两人的结合与金钱无关,他们决定在婚前进行一下财产公证,所以要麻烦邹律师为他们拟一个协议书。”他转头对启正说:“你把你们两人名下财产的清单给邹律师过目一下。”

  林启正隔着桌子将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。
  我打开文件夹翻阅了一下,里面列明了林启正和那个江心遥名下的所有财产,天啊,洋洋洒洒数十页,大到上市公司的巨额股份,小到20平方米的街头铺面,都一一列明。尤其是江心遥的资产,竟比林启正还甚。
  这毕竟是个人的隐私,我不好仔细研究,粗粗看过后,便放下。
  当谈到专业问题时,我的自信是无人可比的:“林董,林总,江小姐,是这样的,根据我国婚姻法的规定,婚前财产属于夫妻个人财产,婚后并不会转化成夫妻共同财产。当然,由于林总和江小姐名下的财产很多,在婚前进行一下明确是很有必要的,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一下,根据法律规定,夫妻婚前个人财产在婚后所产生的利润,视为夫妻共同财产,例如双方名下的公司股份,在婚后的所有利润分红都是夫妻共同财产,对于这一部分,不知两位是否讨论过。”

  听了我的话,林董看看林启正,林启正看看江心遥,显然他们并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。
  林董欠了欠身子,说:“我与心遥的父亲讨论过这个问题,虽然没有谈到利润的归属,但总体思路是他们双方不要在金钱上有什么纠葛,生意归生意,感情归感情。所以我想可以将婚后的财产问题也一并明确一下。心遥,你有意见吗?”

  “就按伯父说的办,我没有什么意见。阿KEN,你说呢?”林心遥顽皮地转着身下的皮座椅,说起话来很重的广东腔,但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。阿KEN,林启正的英文名叫KEN?
  林启正也摇摇头说:“我没有意见。”

  林董于是对我说:“那就麻烦邹律师辛苦一下,拟一个协议,直接交启正过目。由于这是私事,我们也不希望有更多的人知道。”

  “您放心。”我点点头。
  四人起身走出会议室,我拿着文件夹紧走两步,递到林启正面前:“林总,这个还给您,我不需要知道,到时候作为协议的附件就可以了。”

  林启正接过文件夹,没有说什么,倒是旁边的江心遥说了一句“谢谢”。
  走出门口的林董又转过身来,对我说:“邹律师,辛苦你,明天就把协议拟出来,赶在心遥回去以前,把这件事办了,不是还要去公证吗?”

  我回答说:“好的,协议明天出来没问题,但是林董,我不建议双方去公证处公证。”听到我这话,三人都很奇怪地看着我。我继续说:“公证不是协议生效的必要要件,双方只要签字认可,协议就视为生效,如果您认为需要第三方见证,可以邀请与此事无关的人进行一下见证。去公证处的话,林总和江小姐的财产状况有可能被不相关的人知道,我觉得没有必要。”

  听了我的话,林董赞许地点点头:“好的,我再和心遥的爸爸商量一下。不错,邹律师,年轻有为!”说完,他直接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,看来他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。
  我呢,只好和那小俩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,他们站在前,我站在后,两个俊美修长的背影。
  林启正突然低头剧烈地咳嗽,江心遥关切地说:“youshouldseeadoctor.”

  “Don’tworry.I’llbefine.”林启正回答。
  两个人用英语继续说着些什么,以我的英语水平,可就听不懂了,真令人汗颜。一个人的家世背景,往往就在不经意间显现出来。我盯着他们两人,恨恨地想,真该让邹月那小丫头来看看,林启正和什么人在一起才叫名——正——言——顺。
  电梯“叮”地一响,门开了。他们两人先走了进去,我跟在后面。林启正进门时顺手按了五楼和一楼。
  电梯里,三个人都没有说话,密闭的空间,空气中隐隐有林启正身上熟悉的香味。电梯门是磨砂的,我只能隐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,站在我的身后,而我就像一个大而无当的怪物,挡在他俩的前面。
  幸好电梯很快在五楼停了。林启正说了句“sorry”,还没等我让开,擦着我的肩膀走出了电梯。
  江心遥在我身后没有动,林启正回头奇怪地问她:“Howaboutyou?”

  “I’llbeback.Waitingforme.”女孩脆脆地回答。
  电梯关上了。门口的林启正在最后一刹那,将视线落在我的身上。不要这样,我在心里喊。
  电梯开始下行,江心遥在旁边说话:“邹律师是本地人吗?”

  “算是吧。”我收住思绪,转头回答。
  “那可不可以麻烦你告诉我,去启福寺要坐什么车?”她说普通话很困难,一个字一个字地咬。
  “启福寺?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让林总开车送你去,或者坐出租车啰。”

  “阿KEN很忙,我也不想坐出租,我想坐公车。”

  “坐公车?!”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
  “对呀,要了解一个城市,一定要坐这里的公车。”江心遥大眼睛扑闪扑闪,兴趣盎然地说。
  电梯门开了,我们俩一起向门口走去。
  我说:“坐公车可不太方便,不能到门口,可能要走一段路。”

  “没关系,我边走边问。麻烦你告诉我坐几路公车,到哪一站下?”她从身后的小包里掏出一个小本,准备记录。
  “我也不是特别清楚,我坐公车也坐得很少。”我抱歉地说。
  “是这样啊。”她看来有些失望。
  “没事,我陪你到汽车站去问问。”我说。
  “那谢谢你啦。”她高兴地回答。
  走到公车站,我问了问在旁边等车的老人,然后把结果转述给她:“你坐145到新华路,再转7路车到启福街,然后往里走大概200米就可以到了。”

  她很认真地记了下来,还煞有其事的远眺等待。我颇有些担心,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港澳同胞,万一走丢了,或者被歹徒绑架了,我又如何脱得了干系。
  想来想去,我决定陪她一起去。“江小姐,我和你一起去吧。”我说。
  “是吗?不耽误你的时间吗?”

  “没关系,去拜拜菩萨也是好的。”

  “那太好了。你看,145路车来了,上车要准备多少钱?”她伸手进背包掏钱。
  我忙说:“我有零钱。”

  一路上江心遥不停地问东问西,这里是哪里?那里是哪里?那个小贩在卖什么?那个女孩在卖什么?这么多人为什么都不用上班?诸如此类,我一一做答。
  两个人花了大半个小时才来到了启福寺。寺庙前的乞丐一轰而上,把我们围住。我正准备像以往一样呵斥他们让开,江心遥已经打开背包,开始分发善款,10块、20块、50块,她眼都不眨就递了出去,乞丐们欢欣鼓舞,越聚越多,当看到她准备发百元大钞时,我实在忍不住,将她架离了乞丐群。我说:“小姐,可以了,你这样发下去,不是乞丐的人都会来当乞丐了。”

  她笑眯眯地回答:“见到他们也是缘份嘛。”

  “可是真正的穷人不在这里,这些乞丐家里都是洋房。”

  “但是他愿意来做乞丐,说明他还是没有其它出路啊。”

  我没话可说。
  进了大雄宝殿,我恭恭敬敬地叩拜。再一起身,那个小姐不见了。
  我急了,满寺庙找她,最后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里看见了她,她正站在一尊有些残破发黑的观音像前出神。见到我过来了,她招手对我说:“快来看,这就是我要找的,宋朝的千手观音像。”

  “宋朝的?你怎么知道?”

  “我听我一个朋友说的,所以过来看看。这才是这个寺里真正的宝贝。你看,多漂亮。千手观音又叫千手千眼观音,千手表示法力无穷,可以拯救众生,而千眼则表示慧眼无边,能普观世界。每个手都有自己的意思,中间的合掌双手,能让一切人及鬼神爱敬,持杨柳枝的手叫杨枝手,可免除一切病痛,持宝剑的手,可降服一切鬼神,还有宝镜手,能成就大智慧。其实佛像只有42只手,除去前面合十的两只,后面的每一只手对应“二十五有”,乘起来就是千手千眼了。”

  听到这样的话从她的口里蹦出来,我真是诧异极了。我随着别人来这里也不是一次两次,无非是磕磕头,丢点钱进功德箱,从来不知道这些佛像还有这么多讲究。
  她说完后,从背包里掏出照相机,问我:“这里可以照像吗?”

  我看看四周,也没有禁止的标志,就对她说:“你照吧。”

  她拿起像机一通猛拍,然后对我说:“我们走吧。”

  我说:“你不拜吗?”

  “不,我只是对佛像感兴趣。”

  这时,她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,她掏出来接通:“Hi,ken!”

  又是林启正,她对着电话叽哩呱啦说了一通,虽然我不能完全听懂,但知道大概意思是和我这个lawyerzou在此游玩。挂了电话后她说:“阿ken催我回去了,中午要去和别人吃饭。”

  两人朝出口走去,突然她的行进方向发生改变,我一看,她径自走进旁边的一个小药店。

  我跟了进去,她回头问我:“邹律师,你们这边治咳嗽吃什么药呢?”

  原来是给林启正买药,我拿起一瓶“密炼川贝枇杷膏”递给她,她接过后说:“哦,你们也吃这个。”然后到柜台交钱去了。
  我站在门口,心想,能够给心爱的人的买药,然后放在他面前命令他吃掉,当真是一种幸福。
  她将药放进背包,走到我身边,嗔怪地说:“阿ken太不注意身体了,混身湿透了也不换件衣服,前天飞机又晚点,他在机场等了我三个多钟头,不感冒才怪。”

  “那是。”我干瘪地回答。
  走到山门口,傅哥已经站在一台车前等我们。江心遥对我说:“邹律师,谢谢你,一起走吧,我送你。”

  我说:“不用,方向不同,我自己走,你赶快回去吧,林总还等你呢。”

  她上了车,放下车窗向我挥手示意。傅哥也向我点点头,然后开车离去。
  她不丑,反而很美,她不市侩,反而很脱俗,她不傲慢,反而很亲切,她没有一切我为我的贪念和幻想所设计出的种种缺点,相反,她的富有,她的修养,她的性情,都让我感到自惭形秽,如果我如林启正所言是个特别的女人,那她呢,她岂不是天上的神仙?今天的相遇,是对我莫大的讽刺。
  我一回神,发现我周围聚集了很多乞丐,我没好气地说:“走开走开,刚才还没拿够啊!”——千手千眼的观音原谅我吧,我和江心遥不同,我就是一个俗人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8
(二十一)
  我遵旨拟好了林启正与江心遥的夫妻财产约定协议,心想,钱太多了也有坏处,不知他们俩人在签这个协议时,心里是何感受?再一转念,也许如他们俩人,富到一定的份上,已经不会打对方家产的主意了,约定清楚反而少了纠葛。
  想起我以住代理的一些平常人家的离婚案件,离婚时,连煤气灶归谁都要争执半天。所以有钱的人才能有格调,这是必然的。
  我拨通林启正的手机,响了两声后,他挂断了。怎么回事?在开会?还是在……谈恋爱?
  过了五分钟,他打了过来。“对不起,刚才有事在和别人谈。”

  “我把协议拟好了,请问是打印好送过来给您看?还是发到您的邮箱?”

  “你在哪里?”

  “我在所里。”

  “我正好在这边,我到你办公室来。”他把电话挂了。
  我惊诧中。然后回过神来,立马奔去向郑主任汇报:“郑主任,郑主任,林启正要到我们所里来。”

  郑主任“噌”地站起来:“什么时候?”

  “现在!马上!”

  “什么事情?”

  “没什么事啊!我有个合同要送他过目,他说正好在附近,就到我办公室来。”

  郑主任加快脚步走出门去,对着大伙发出指令:“各位先生们、小姐们,致林公司的林启正副总裁马上要到我们所里视察,大家赶快整理一下内务,到门口迎接!快点,快点!”

  真是“一石激起千层浪”,只听见整个办公室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叫声:“怎么办怎么办,我今天穿成这样?”“是啊,我两天没洗头了。”“小张,借你的眉笔给我用一下,还有你的口红!”“不行,我还得先用呢,来不及了。”

  见小姑娘们都在忙着照镜子,郑主任急了,大喊:“别急着化妆,别急着化妆,先把你们的桌上地上收拾干净点,然后到门口集合!”可是完全没人理会他的话。
  正当所内一片混乱之际,林启正突然出现在了门口。
  这真是戏剧化的一幕,就像周星驰某部电影中的场景,骤然间所有的声音安静下来,所有的动作停止下来,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。只见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细格衬衫,黑色的棉质长裤,手里握着车钥匙和一个小纸袋,头发似乎比昨天剪短些许,格外有型。我几乎能听到在场每个女人在心里低呼:“帅啊!”

  他有些被这个阵势吓到了,环顾了一下四周,转头问我: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  没等我接口,郑主任马上迎上去:“没事没事,林总大驾光临,我们正准备迎接,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。来来来,到会议室坐,我们马上向您汇报工作。”

  “我只是来看一份合同,不用汇报什么工作。”他摆手拒绝,然后对我说:“你的办公室在哪里?”

  “在这里。”我指指身后,他便向我办公室走去。郑主任忙说:“林总,还是去会议室吧,要么去我的办公室,条件好一些,邹律师这里太挤了。”

  林启正没有理会他,走进了我的办公室。郑主任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。林启正回身看见他,便说:“郑主任,您去忙,我和邹律师商量一下就行了。”

  “那好那好,你慢慢谈,中午在这里吃顿便饭。”

  “不用,我马上就要走。”

  郑主任识趣地退了出来,走到我身边,悄声说:“小邹,中午无论如何留他下来吃饭。”

  我点点头。
  我走进门,见他站在房子的中央,我忙说:“林总,请坐。”

  “我坐哪里?”他回身问我。
  我一看,确实是无处可坐,沙发上扔着报纸和杂志,办公桌前面的椅子上堆着过两天开庭要用的案卷。我赶紧走过去把沙发上的东西移开,忽然发现我的拖鞋甩在了沙发旁,顺势将它们踢到了沙发下。然后回身对他说:“您请坐,不好意思,不知道你要来。”

  他这才坐在了沙发上。我走到饮水机旁,准备给他泡茶,他制止道:“白水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白水,是热的?还是冷的?”我问。
  “冷的。”

  “你还在咳嗽,最好别喝冷的,喝点温开水吧。”我说。
  他楞了一下,点头表示同意。
  我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纯净水放在他面前,又将协议书递给了他。
  他很认真地接过协议书开始阅读。而我,在考虑我该坐在哪里?我的办公室只有一张长沙发,被他坐了,办公桌前的凳子可以坐,但是上面堆了十几本案卷,移动起来动静很大,坐回到我办公桌后的椅子上,又似乎不太合适。所以我站在他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  他抬头看看我,又看看门口方向,对我说:“能不能麻烦你把门关一下?”

  我一转头,见那些小姑娘正在门口探头探脑,挤眉弄眼。我走过去,小姑娘们对我猛摆手,用唇语说:“别关别关!”我笑着对她们小声说了一句:“别发神经!”把门虚掩上了。
  林启正见我走过来,把身子住旁边移了一点,示意我坐在他旁边。
  我犹豫了一秒种,坐了过去。他把协议书往我这边稍微移了一点,开始与我讨论一些条文上的表述。他的身上隐隐有咖啡和香烟混合的味道,我不由自主贪婪地闻了几口。
  很快,我们就一些细节上的修改达成一致,他说:“你修改一下,输四份给我带走,就可以了。”

  我答应着准备起身,他喊住我:“等一下,心遥有一样东西托我送给你。”他把手边的那个小纸袋递给我。
  我接过袋子,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,再把盒子打开,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水晶纸镇,晶莹剔透的一棵小圣诞树,树冠上有一条小小的红丝带。
  林启正在旁边解释道:“心遥现在在一家基金会做艾滋病孤儿的慈善筹款工作,这是他们在施华洛世奇专门定制了送给捐善款的人的。”

  我赞叹道:“真美!……可是,我没有捐钱啊!”

  林启正笑说:“没关系,偶尔拿一两个送人还是可以的。她要我向你表示感谢。”

  “那有什么好谢的,说起来我还要谢她呢,和她去了我还长了见识呢!”

  “是吗?”

  “是啊,那个观音像我见过无数次,从来都不知道是宋朝的。江小姐真的很有学识。”

  “她也是一时一时的,前段时间迷上潜水看深海鱼,日日下海,最近迷上了研究佛像,又到处逛寺庙。听说她还报名去当无国界医生,搞不好要去南非照顾艾滋病病患。”说起这些,林启正的眼里竟有一种宠溺的表情。
  我有些黯然,不想再与他讨论,起身去修改协议。
  我坐在电脑前打字,他坐在沙发上,我感到他一直在看着我,一转眼,果然与他的视线相撞。“林总,你不要这样。”我也不管了,直接说出了心里话。
  “怎么样?我只是看你是怎么工作的。”他装傻。
  “你这样,我真的没办法在你们公司做下去了。”

  “如果不是因为你,我不会把法律顾问给你们所。”

  “为什么要因为我?我和你有什么关系?你就当我是个为你服务的律师,让我安安心心在你们公司挣点钱不好吗?”我低声,但语气很糟糕。
  “是啊,我就是准备这样,你照你该做的做就好了。”他依旧很平缓的口气。
 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,一时气结。打印机里的文稿这时也出齐了,我恼起来,也懒得帮他订好,拿起一摞,往他手里一递。
  他接过后,说了声谢谢,向门口走去。
  我没有送他,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。只听到门外一阵喧闹,之后郑主任冲进来说:“小邹,你怎么没留他吃饭啊?”

  “留了,他不吃。”我胡乱答复。
  郑主任遗憾地摇摇头,对我说:“还是要找机会请他吃顿饭才行,你们平时注意把握机会。”

  他话音未落,几个小姑娘冲到了我桌前:“邹姐,邹姐,你还好吧?”

  “我为什么不好?”我奇怪地问。
  “你和林启正独处了二十一分又十九秒,难道你没有出现症状?”

  “什么症状?”

  “比如流鼻血?流口水?视物不清?狂燥不安?有犯罪冲动?”

  “你们说的是狂犬病吗?”我打趣道。
  “不是,是花痴病。我们几个只看了他两眼,就已经有初期症状了。”

  “我不会有,我已经老了,对帅哥免疫。”我嘴上笑着说,而我的心里在想,我恐怕也病得不轻,这活儿再干下去,早晚我会全线崩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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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8
(二十二)

  晚上,我和邹月在家中吃饭,吃着吃着,突然头顶的吊灯发出嗞啦滋啦的响声,还有火花溅落下来,我们两个吓得跳开好远,等我反应过来,准备去关灯时,屋里突然一片漆黑,跳闸了。
  我余悸未惊,摸黑坐了下来,听到邹月在黑暗中问:“姐,你没事吧?”

  “没事,你呢?”

  “我也没事,就是吓死了。”

  一会儿,邹月按亮了手机屏幕,室内有了一些光线。
  我站起来,借着手机的光走到门边,打开那个装电表的箱子,一股焦糊的味道蹿了出来,邹月忙走过上来对我说:“姐,别乱动,肯定是线路起火了。”

  我合上箱盖:“只能等明天,请个电工过来看看。”

  “天啊,那怎么办啊?我今晚还要赶一个报表,明天要交总公司呢!”邹月叫道。
  “那你到外面网吧里去弄吧。”

  “不行啊,有好多数据在家里的电脑上,出去弄也不行啊!”

  “那怎么办?跟你们领导解释一下吧。”

  “惨死了惨死了!”邹月在黑暗中用力跺脚。
  停电后的家里格外寂静,我俩坐在沙发上,无聊至极。突然外面传来清脆的两声“嘀嘀”,是锁车门的声音。
  邹月从沙发上蹦起来,直奔阳台,我莫名其妙。只见她站在阳台上大喊:“姐夫,姐夫,快上来,我们家停电了!”

  我赶紧跑过去,狠拽她的胳膊:“你干嘛?你喊他干什么?”再往楼下一瞧,没见到左辉的踪影,想必是上楼来了。
  “姐夫最能干了,也许他能修好。”邹月兴高采烈。
  “他又不是电工!另外,邹月,我警告你,不要再喊姐夫,我和他已经离婚了,你这样喊,别人会以为我们之间还是夫妻。”我严肃地说。
  “好——”邹月拉长音调答复我。她一直与我们同住,对左辉有很深的感情,当时我们协议离婚,左辉搬离住处时,我无动于衷,倒是她狠哭了一场。
  邹月摸摸索索走到门边去开门,我站在阳台上,没有进去。听见左辉走进了客厅,在问:“怎么回事?”一年多后,这个熟悉的声音重新又回响在这个熟悉的空间,感觉很奇怪。
  邹月在他面前永远像个小妹妹,撒着娇说:“不知道怎么回事,我和姐吃着饭,那个灯就一闪一闪的,还冒火花,然后电就停了,把我们吓死了。而且这个箱子里一股糊味,你闻闻?”

  “你姐呢?”左辉问。
  “在阳台上。”

  只听见客厅里一阵响动,然后左辉说:“空气开关烧坏了,我下去拿一个来换上。”

  然后脚步声噔噔噔地走下楼去。邹月在客厅里喊我:“姐,进来坐,姐夫马上就要把电修好了。”

  “这个死丫头,还姐夫姐夫,看我待会儿怎么收拾你!”我自言自语,依旧站在阳台上看夜景。
  过了两分钟,又听见脚步声上得楼来,然后是一阵响动,左辉喊邹月:“把餐厅那盏灯先关了”,邹月忙应好,两秒钟以后,室内再度大放光明。
  邹月欢呼,并高喊:“姐,快进来,电来了!”

  我依旧没有回答,也没有挪窝,打算等左辉离开后再进屋,竖着耳朵听他什么时候说再见。
  但屋内一时没什么动静,忽然,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:“饭都没吃完,还不进来吃饭?”左辉不知何时,站在了我的身后。他说话的语调,依旧和以前一模一样,那时他总是管着我的吃,管着我的睡,爱用教训的口气对我下指示。这句话多么似曾相识,仿佛那一年多的时间被全部省略,我们俩又跳回到从前。
  我没有回头,支吾地答道:“我吃饱了。”或许是没来得及**自己,又或许是出于对他及时出手相助的感谢,我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了以往的凶狠。
  他想必是听出来了,得寸进尺地站到我旁边,对着夜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感叹道:“这里的景色还是这么好。”

  我斜睨他,心想,故地重游,倒看你有什么招数。
  他突然转换话题,宣布了一个不好的消息:“邹雨,我父亲去世了。”

  我大惊,问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
  “今年三月份。”

  “为什么没有通知我?”

  他低头:“是我父亲不准许,他说他没脸见你。”左辉的父亲是老党员,当初为了我们离婚的事,他痛心疾首,自责不已。
  “你应该让我去见他最后一面。”我黯然说。
  “对不起。”

  “算了,你也是尊重老人的意见。明年清明我去看他老人家。”

  “不止是这个,所有的事情,我都要对你说对不起。”

  “过去就不要再提了,本来感情的事,也说不清谁对谁错。”我宽宏大量、言不由衷地说。
  “不,我当时真的是鬼迷心窍,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?”他急急地反驳。
  我默然。这种抱歉和后悔太廉价,如何能抵消我内心一直以来的怨恨?见我无言,他也没再说话。
  站了一会儿,他转身离开,走时对我说:“以后有什么事找我,楼上楼下的,喊一声就可以了。还有,快进来吃饭吧。”

  门嘭地一响,他走了。
  我看着远处的灯火,还有那一轮刚刚升起的新月,内心有难以言表的惆怅。
  如果下决心背弃,就不要回头,如果下决心离散,就干脆断绝来路,可是,左辉啊左辉,你干得也太不漂亮。
  
又是周末,也许是左辉父亲去世的消息震动了我,我决定逃两天的课,回家探望母亲。
  母亲精神还算不错,但长年的透析使她形容枯槁,一见我的面就开始安排后事,我唯唯诺诺地听着。趁她心情舒畅一些的时候,我提出带她到省城再做一次全面检查。
  她严厉地拒绝了我,坦言生死对她而言已不重要,“关键是要看到你们三个生活得好,成家立业,后继有人。”

  我是遭人抛弃,再嫁遥遥无期,邹月是痴心妄想,一时转不过心思,只有邹天,看来还比较正常,可能老妈的夙愿能否实现就全靠他了。我在心里暗暗盘算。
  
星期天,我正家中陪老妈打五块钱一炮的麻将,突然手机猛响。一看来电显示,是高展旗,好久没有这个鬼东西的消息,我竟有些高兴,接通电话高声说:“老高,是不是在东北找了媳妇,不打算回来啦?”

  高展旗的声音也好不兴奋:“邹雨,我这次打了个漂亮仗,从哈尔滨搞回来800万。”

  我也很高兴,马上想到按2%的收费提成,我们可以拿到16万。“老高,你不错啊。”

  “是啊,真的很巧,这次执行案子的执行局局长你猜是谁?”

  “谁啊?”

  “和我一个寝室的老关啊,就是和左辉睡上下铺的那个。”

  “哦,是他啊!”

  “他可帮了我们大忙了,光是账户就帮我们查了43个,别说800万,8000万也能搞定!”高展旗又开始吹牛了。
  “你回来了吗?”我问。
  “我刚下飞机。”

  “那我明天为你洗尘。”

  “不用你洗尘了,林总今晚要亲自为我和欧阳兄洗尘。你也过来吧。”

  “算了,我就不参加了,我还在老家呢。”想到要和林启正同桌吃饭,我就头大,忙找托辞。
  “那我过来接你,好久不见你,怪想你的。”

  “不用接不用接!”我忙说。
  “哈哈哈……”他得意地笑起来:“怕我又找左辉借车?那你就选择吧,要么你自己过来,要么我开左辉的车过来接你?”

  “我想多陪陪我妈,明天早上再回来。”我拿老妈当挡箭牌。
  “下次我和你一起回去陪陪咱妈!今天你非来不可,郑主任指示的,说借此机会与林总聚一聚。”这家伙,拿郑主任来压我。
  我无法,只得从命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9
(二十三)
  返程的路上出奇地拥堵,我比预定的时间晚了近一个钟头,其间接到了高展旗无数个催命电话。
  “在哪里?还有多久?”

  “不知道,堵在进城的这条路上。”

  “大家都在等你,你快点!”

  “我想快也快不了啊,你们先吃吧。”

  “不行不行,美女不来,食之无味。林总问,要不要派车过去接你?”

  “不用,整条路都堵死了,车子也过不来。”

  “那你赶快赶快,天一酒楼芙蓉包厢!”

  七点差十分,我气喘吁吁地走进天一酒楼,急步跑上二楼。一抬头,突见林启正站在楼梯口接电话,语气强硬地说:“这件事情不要再讨论了,照我说的办!”

  他也抬眼看我,我的心里,一阵惶然。见到他,就会感到惶然,这是件多可恶的事!
  我挤出笑容,冲他点点头,向包厢走去。他随即合上电话,跟在我身后说:“慢一点,已经等你这么久了,不在乎这两分钟。”这话说得,真是温柔。我不由得侧头笑了笑。
  两人一起走进包厢
  高展旗大叫:“小姐,你终于来了!”然后冲着服务员招招手:“赶快上菜。”

  我的位置在高展旗旁边,与林启正之间隔了个郑主任,略感安心。
  有了高展旗,饭桌上就不愁没话题,他从办案的曲折经历吹到与哈尔滨姑娘的一见钟情,其间,间或以林启正为目标,大家轮番敬酒。我一直没有端杯,一个是本就不胜酒力,二个是只希望做个隐身人。
  但郑主任突然间发现了我的存在:“哎?!小邹,你怎么不敬一下林总?”

  “我不能喝,我今天赶得太急了,胃疼!”我乱编了个理由。
  “那不行,别人不喝可以,和林总你无论如何要干一杯,不是说你们关系很好嘛?”

  “哦?谁说的我们关系很好?”林启正在旁边突然插话。
  “大家都这么说啊!来来来,我们所里的大美女,敬林总一杯!”郑主任把酒杯塞在我手里。
  我望向林启正,他笑意盎然,正等我发起邀请。
  我站起来,隔着桌子向他举杯,郑主任在旁推我:“不能这么敬,要到林总身边去,才显得有诚意嘛!”

  我只好又走到林启正的身边,他也站起了身,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碰,说:“谢谢林总对我们所的关照!”

  “不用谢,应该的。”他程式化地回答。但他看我的眼神,竟有些灼热。
  我举杯准备将酒灌下肚,高展旗突然起哄:“交杯酒!交杯酒!”我回脸瞪他,却又不敢喝斥。
  而林启正似乎没有反感的表示。在座的这些人哪个不是人精,见林启正脸色未变,马上都跟着吆喝起来:“交杯酒!交杯酒!”

  形势逼人,我知逃不过,只好满脸堆笑,将手臂向林启正挽过去,他也配合地与我挽在一起,两人一同将酒一饮而尽。男人与女人的酒宴,这一招百试不爽,次次能将气氛推向高潮。果然,在座的人都报以热烈的掌声。
  我回座坐下,做眩晕状说:“不行了,不行了,别再让我喝了。”

  高展旗捅捅我:“你的手机刚才一直在响。”

 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看,是邹月打我的电话。
  我走出包厢,回拨过去问何事。邹月答道:“姐,我今早出门走得急,把钥匙丢在家里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啊?”

  “我还在天一这边吃饭,你等等我。”

  “那好,我在姐夫家等你。”

  又是姐夫又是姐夫,屡教不改。
  我返身回到包厢,听见高展旗对林启正说:“林总,我听欧阳部长讲,最近税务局查公司查得挺紧,让您有些不必要的困扰。其实我可以透露给您一个秘密……”他用手指指我:“邹雨律师与税务局稽查处处长左辉,关系可不是一般的好,只要邹雨出面,左辉一定言听计从。”

  高展旗怎么莫名其妙地说这种话,我拍了他一下:“你别乱说!我和他关系哪里好了?”

  林启正的表情似乎饶有兴味,他装做毫不知情地说:“税务稽查处那边确实有些麻烦,如果邹律师果真有这层关系,那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
  我赶忙澄清:“没有没有,我在税务那边没什么关系,高律师喝多了,瞎说!”

  高展旗居然还不住口,嘻嘻哈哈地说:“邹律师,你也要给浪子一个回头的机会嘛!”

  我忍不住喝斥他:“你少说两句!”见我脸色不对,高展旗这才住了口。
  等到散席时,又是九点有余,郑主任坚持要买单,被林启正拦下。
  “那下次,下次,林总一定要给个面子,让我们所里请您一次!”郑主任信誓旦旦。林启正微笑不语。
  下得楼来,傅哥已经将林的车开到门口,林启正站在我旁边说:“我往城北走,有没有人需要搭车?”这里的人只有我住城北,我知道他什么意思。
  忽然,停车坪那边传来邹月的声音:“姐!姐!”

  我一看,邹月站在不远处,一台白色的本田在她的旁边,还有一个左辉!
  我赶忙迎过去:“你怎么过来了?”

  “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回来,等不及了,正好没坐过姐夫的新车,所以出来兜兜风。”

  我看了一眼左辉,他向我点点头。
  邹月的表情突然骤变,我一扭头,林启正和高展旗都走了过来。
  林启正首先和左辉打招呼:“左处长,我们又见面了。”

  左辉也说了声:“你好!”两人煞有介事地握了握手。
  林启正转头对邹月说:“小邹,在物流那边工作怎么样?”

  邹月咬着嘴唇小声说:“挺好的。”

  “那好,以后好好干!”

  高展旗在旁边打岔:“左辉,刚才还说到你,你就来了!”

  “说我什么?”左辉问。
  “说你好呗!”高展旗嬉皮笑脸。
  林启正接着说:“以后还请左处长高抬贵手!”

  左辉马上回答:“岂敢岂敢,应该是我们请林总多多关照!”

  林启正与高展旗转身离开。我坐上左辉的车,车子拐上马路,后面有几台车快速地超过了我们,向夜色中飞驰而去,领头的正是那部黑色宝马。
  他误会了吗?想必是有些误会了,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呢?可是,误会了又有什么关系呢?也许误会了还更好一些。我心里胡思乱想。转头一看邹月,也是一脸若有所思。再一转眼,左辉正从后视镜里看着我,见我发现,马上将视线移开。——唉,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这些事情都搅在一起了。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9
二十四)
  星期一的早晨,天气开始有些燠热,夏天终于来了。
  我走进办公室,发现高展旗正坐在我的桌前。
  “高律师,今天来得这么早,有什么好事?”我问。
  他没有吱声,两手交抱在胸前,颇有深意地看着我。
  我坐下,拿出下午开庭的案卷,打开电脑,又站起来,泡了一杯茶,重又坐下,再一看高展旗,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,一动不动。“你干嘛,再看我就要收费了。”我说。
  他探身过来,两肘撑在办公桌上,神秘地问我:“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

  “什么什么时候?”我不解。
  “你和林启正?”

  “别瞎说!我和他有什么开始?”我否认,但一阵心虚。
  “我昨天回去后,越想越不对头,你和林启正之间,一定有什么问题。包括很早以前,你向我打听他的情况,你那个二审改判的案件,有一张写着林字的纸条,加上那次他帮我救车时,要你坐他的车走,还有这次我们的法律顾问,得来的这么容易,想来想去,你和他之间,绝不像你自己说得那么简单。”高展旗开始追根溯源。
  “不简单?那是怎么个复杂法,你倒是说说看?”我强作镇定地回答。
  “那我怎么知道啊?所以我很好奇啊!我还听说,上个星期,林启正来过我们所里,和你单独相处了很长时间,实话实说,你们在干什么?”

  “在讨论一个合同。”

  “讨论合同要关门吗?”

  “不关门?那些小姑娘在外面像看戏一样,根本没办法工作。”

  “该不会就是一出戏吧?”

  “高展旗,你如果真的这么有空,去干点别的,扫扫厕所,倒倒垃圾桶,别在我这里说这么多废话!”我下起了逐客令。
  “邹雨,我是一番好意。”高展旗突然语重心长地说:“有钱的男人都一样。你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雨的小姑娘,应该明白什么是火坑,什么是陷阱,可别干出什么傻事来。一个左辉还不够你受的。”

  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谁准备干傻事啊?”我有些生气了。
  高展旗见我气恼,连忙解释道:“没有没有,我没说你干傻事,我只是好意提醒你。我们都是男人,看得出男人的心思。林启正昨晚那么高兴,居然还和你喝了交杯酒!”他把交杯酒三个字说得格外重。
  “昨天是谁在瞎起哄,今天又拿这个来当把柄!”我叫道。
  “不敢不敢,我起哄是我不对,我这人喝了一点酒就喜欢闹事,你又不是不知道?但是林启正他是什么人啊?致林公司的副总裁,在这里大小也算个人物,又不是哪个法院里的小法官小庭长,居然会玩这种游戏,昨晚回去的路上,欧阳都在说是从未见过!狼子野心,不得不防啊!我知道他是极品男人,怕你一时辩不清真假,到时候……是吧?”他欲言又止,仿佛真有什么事发生。
  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,我也有些感到难堪,被他戳着痛处,我只能用加倍的气恼来掩饰心虚。他见大势不妙,举起双手做投降状,向门口退去。临出门时,他又加了一句:“还有那个左辉,不是我不够哥们,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也得防着点!”

  我追过去,跟在他身后,狠狠地把房门摔上。
  回身坐在座位上,想起这段时间来的经历,我忽然惊觉,事态并不如我所想的那么简单,林启正于我,和我于林启正,在众目睽睽之下,也许已衍生出无数话题,承担了无数虚名,我尚茫茫然不自知。
  我能说我自己是完全清白的吗?我何尝没有一点点虚荣和贪念,我何尝没有迷惑于他的财富和他英俊的外表,我何尝不是明知他的心意还时常出现在他的左右,我何尝不是企图维系着与他这点小小的秘密,希望成为他心中一个抹不去的影子?也许我们的每一个眼神交会,每一次只言片语,都透露出这点不寻常,而我,还以为世人都是傻子!
  想起以往种种,我顿感惊心动魄,游戏应该要结束了,我暗想。安安心心在致林挣钱?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?
  我开始考虑跳槽的事情。
  考虑才刚刚开始,房门被人敲响。“谁啊?”我估计又是高展旗,没好气地说。
  房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陌生的妇人站在我面前。“请问,你是邹雨律师吗?”

  “对,我是。有事吗?坐下说吧。”我客气地回答。心想,居然有人慕名来找我?
  “我不坐了,我就想问一下,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刘军的人?”

  “刘军?”我仔细回想了一下,摇摇头:“我不认识。”

  “从河南来的,个子不高,瘦瘦的,脚有些跛。”她还在启发我。
  我再次仔细回想,还是毫无印象。
  她有些失望,说:“哦,那算了,看样子他真是个疯子。”说完转身准备离开。
  我连忙喊住她:“大姐,你别走,把话说完,我都被你搞得莫明其妙了。”

  她转过身说:“我也是帮那个刘军打听打听。我的弟弟在市精神病院住院,我经常去看他,与他同住的有一个小伙子,就是这个刘军,总是拜托我,让我找你,说他没疯,是被人陷害进去,还说你答应了帮他打官司。我被他说多了,就想着信他一回,帮他问问。所以我就来了。你别见怪,都怨我不该听他的疯话。”

  听她这么一说,我突然回想起那次天台顶上的那个民工小刘,难道是他?他怎么会去精神病院?难道他真是个疯子?
  我拉着那位大姐,仔细问了问情况,越听越象。
  下午,我来到了市精神病院,在护士的带领下,穿过两道铁门,我见到了天台上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小刘。许久不见,他面部浮肿,眼神呆滞,身体却益发瘦弱。
  一看到我,他就开始发出呜咽声,眼泪横流:“邹律师,你一定要救我出去,我不是疯子。”

  “是谁把你送进来的?”我问。
  “我不知道,那天下来以后,**把我抓去,还打了我,然后来了几个人,问了我几句话,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。我又不能打电话,又不能写信,我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在哪里。邹律师,你要救救我。我现在一身都痛,脚也不能走路,求求你帮我,你答应过我的!”

  我安抚了他足有半个小时,待他情绪稍稳定后,我来到医生值班室,见到了他的主治医师。
  “请问,刘军是谁送进来?”

  “是区**分局治安大队。”

  “**怎么能送人来这里?”

  “他做了鉴定,鉴定为精神分裂症中的妄想症。”

  “那您认为他是不是这种病呢?”

  “在我看来,起码症状不是很明显,他除了说他要打官司外,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表现。”

  “那医院为什么不让他出院呢?”

  “**送来的病人,他们不说可以出院,我们也不能放他出去,万一出了什么事,影响社会稳定,我们也担不起责任。”

  “他的身体好象不太好,他说他全身都疼。”

  “这一个有可能是药物的不良反应,再一个,他确实在腰椎骨上有伤,另外肾好象也点毛病。”

  “医院可以给他治吗?”

  “我们是专业医院,没有这方面的治疗手段。”

  怎么能这样做?这简直是伤天害理?我的心里为小刘感到忿忿不平,于是向医生告辞,医生却又问:“你是刘军的家属吗?”

  我点头称是。他小声说:“我实话告诉你,想办法让他早点出去,这么拖下去,不是疯子也会变成疯子。”

  我返回病房,拉住刘军的手,慷慨激昂地说:“小刘,你放心,邹姐一定想办法让你出去,让你继续治病!我答应你的,一定做到!”

  刘军用满怀希望的眼神将我送出了病房。
  站在医院门口,我刚才的激昂之气化为乌有,这件事情远不是一起诉讼案件那么简单,该从何处入手?我的心里一时找不到头绪。
  然后,我想到了林启正,整件事他也很清楚,也亲自参与过处理,通过他,应该能得到最快速的解决。所以,所以,在我痛心疾首准备结束两人之间的偶遇时,又有一件让我必须与他面对的事。
  但是,救人要紧,我拨通了他的手机,接通音在耳边回响,却迟迟没有人接听。再拨,还是没人接。
  我又打通了傅哥的手机。这次倒是马上就听到了傅哥的声音:“邹律师,你好。”

  “傅哥,你好,请问林总现在和你在一起吗?”

  “没有,但是我在等他。”

  “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向林总汇报,请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他。”

  “哦,很急吗?”

  “对,很急。”

  “可是我不知道林总什么时候下来,要么你过来等他吧?”

  “好的,你们在哪里?“

  “君皇大酒店,我就在大堂。”
作者: Jenny    时间: 2007-9-26 14:19
二十五)
  我进入大堂,傅哥在大厅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处向我招手。
  “邹律师,来,坐一会儿。林总待会应该就会下来,晚上六点半还要陪客人吃饭呢!”

  我遵命坐下。
  “傅哥,林总是在楼上开会吧?”

  “不是,他开始说去游泳,但已经上去快三个钟头了,不知是干什么去了。”

  “游泳?!”

  “对,林总经常过来游泳,有益健康嘛。”

  “那你不一起去游一游?”

  “呵呵,我可不会游!”傅哥憨厚地笑说。
  正说着,我的电话响了,我一看,是林启正的号码,赶忙接通:“林总,您好。”

  “有事吗?”

  “对,有件很重要的事,想向您汇报一下。”

  “你上来吧,我在十九楼。”

  “好。”我挂断电话。
  傅哥望着我问:“林总让你上去?”

  我点头:“说在十九楼。”

  “哦,还在游泳池那里。”

  我起身,傅哥忽在旁提醒:“邹律师,今天小心一点,林总心情不太好。”

  “是吗?他和江小姐吵架了?”我假装无意地问了一下。
  “江小姐早走了,是生意上的事,好象是走了一单大买卖。总之你小心为好。”

  我说了声谢谢,向电梯间走去。
  站在电梯里,我暗下决心,办完这件事之后,无论如何不在致林做了!无论如何不再和他见面了!
  电梯安静地升到了十九楼。我走出电梯,来到游泳池门口,准备推门进去,突然站出一个服务员拦住我:“对不起,小姐,今天下午游泳池不对外营业。”

  我很纳闷:“可是,林总让我到这里来啊?”

  他马上转变口气:“是林总请您来的吗?那请进吧!”

  原来游泳池都要独享,真是太奢侈。
  我推门走了进去,偌大的一池碧水,安静地泛着粼粼波光,未见他的踪影。我在四周搜寻,看到远远的靠窗的角落,有一个白色的身影。
  我朝他走去,只见他穿着件白色的裕袍,头发湿漉漉地拢在脑后,坐在一把椅子上抽烟,地上散落着不少烟蒂,还有两个空的可乐罐。他如此衣冠不整,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继续走了过去。
  我的高跟鞋踩在瓷砖上,发出声响,引他回头。他拉过一张椅子,示意我坐下。
  “什么事?”他问,态度很冷漠,与昨天判若两人。
  我把今天的事情详细地向他复述了一遍,他一边听,一边抽烟,烟雾缭绕在他的周围,他的脸时时陷入了迷蒙中。
  我说完后,他半晌没有反应,然后说了一句:“你认为这件事应该怎么处理?”

  “这样做是不对的,应该赶快让刘军出来,让承建商继续让他治病,妥善处理这件事。”

  “你也说过,这是刘军和承建商之间的事,与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。”他对此事的反应,比我想象的要冷淡很多。
  “是的,从法律关系上来说是这样,但是如果林总能够出面协调一下,也许这个问题能得到很快的解决。”我诚恳地要求。
  “有些事情不是能不能做,而是可不可以做,每年在我们公司开发的楼盘工地上摔伤摔死的民工起码上百,如果我干预了这一个,其它的怎么办?”

  我急起来了:“但是,这件事毕竟有些不同,您亲自到现场处理,也上了天台,你也知道,是因为我承诺了要帮他打官司,他才愿意下来的,之所以这样,也是……”我准备说,也是因为你。但是说了一半又吞回去了。
  他回过头来,看我一眼:“也是因为我?但我只是拜托你帮他弄下来,不要死在那里,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但是也不能把他关到疯人院里啊?”

  “那有什么不好?吃穿不愁。”

  “林总,你怎么能这样说?这样太不尽人情了!”我有些责备的意味。
  “有些事,不是我力所能及,我也没办法。”他把烟头丢在地上,任由它继续燃烧。
  “怎么不是您力所能及,您只要打声招呼,就可以做到。”

  “你太高估我了。”他的语气很消沉。
  他这样说话,让我心里气不打一处来,我确实是高估了他的道德水平。于是我站起身说:“好吧,那就不麻烦您了,我先告辞了,我再通过别的途径解决。”

  我转身准备离开,忽然他在我身后说:“要不然,我们俩做个交易,你如果能帮我摆平税务稽查处的左处长,让他不要再来查致林的税,我就帮你摆平承建商,让他们乖乖地做好善后。”

  我回过身看他,他低头正点燃一支烟。
  “这关左辉什么事?再说,我也没有这个本事。”我顶了回去。
  他扯着嘴角轻笑一声:“所以,有些事,不是你能不能做,而是你可不可以做。”

  今天看样子不是好日子,我从没见过他用如此傲慢的态度与我对话,心里十分失望。
  我继续转身向门口走去,他忽又说:“替我转告左辉,要他不要太过分,到时候他想来求我就晚了。”

  他说这话,明摆着是招惹我。我忍住不满,依然往前走。他接着又补充一句:“哪怕到时候是你来求我,也没有用了。”

  我回身,我看见他眼里挑衅的目光,他不再是那个我曾经认识的温和的林启正。
  我冲过去,他没有诧异,也许他在等着我的反击。我冲到他面前说:“林启正,我告诉你,你别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,我永远不会来求你,我也不会继续在你的手下讨饭吃,我真的很失望,我没想到你是个这样的人,唯利是图,知法犯法,还恶意报复!”

  他也逼近我,大声说:“是啊,你才知道我不是好人吗?你才知道我的教养都是假象吗?你才知道我就是一个混身铜臭的商人吗?如果我是个好人,我就不会偷税漏税,如果我是个好人,我就不会四处行贿,如果我是个好人,我就不会争权夺利,如果我是个好人……”他的语调突然降低,他低头看着我的双眼,一字一句说:“我就不会一边和江心遥讨论终身大事,一边还对你抱着非份之想……”

  我被震住了。片刻后,我恨恨地说:“你真是无耻!”

  他点头:“是,我就是很无耻。邹雨,你别太嚣张,我忍了你很久了!”话音未落,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,我的手本能地举起,挡在胸前,他将我的手轻轻扳开,照着我的嘴唇吻了下去。
  我的脑子里有过抗拒的想法,我的手也无力的表示过拒绝,但是,很快我就放弃了,相反地,我紧紧的抱住他,我踮起脚努力让两人的高度更加合适。他的浴袍湿湿的,贴在我胸前,他的头发有几绺垂到了我的前额。他紧紧地搂着我,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。
  我不是圣女,我不是贞妇,我的理智已经退避三舍,只剩下我的欲望在无限膨胀。我现在才知道,其实我期待这一刻已经有多久。是意外也好,是失误也好,是贪心也好,让我先在他的怀中享受这一刻吧,别的事,呆会再说,呆会再说。
  很久很久,在我几乎魂飞太虚的时候,他终于停止了。我睁开眼,见他的脸就在面前,几丝湿湿的头发粘在他的前额上,我伸出手,把它们拨开。
  他松开我,牵着我的手向游泳池的门口走去。我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,我知道他要干吗,所以我僵着身子,停在原地。他回头看我,用期待的眼神。
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让我的理智回归大脑,然后拨开他的手,坚定地对他摇摇头说:“不!不行!”

  “你不爱我吗?”他有些失望地问。
  “不爱。”我清晰地答。
  “我不相信!上次晚上从这里离开的时候,你为什么哭着跑回家?”

  那天晚上?他怎么知道?难道他跟着我?我一时语塞。
  “邹雨,我们都不要逃避好吗?这段时间,我都快疯了!我只想见到你,但真正见到你后,我又什么都不能做。我承认我这样做是不理智的,但如果我继续假装若无其事,我会更加失去理智。”

  “然后怎么办呢?如果不逃避,我们应该怎么办呢?”我问。
  “做我们想做的。”他答。
  “你能给我什么?”

  “你想要什么?”

  “你能给我买很多的首饰?“

  “可以。“他点头。
  “你能送给我最好的房子,最好的车?”

  “可以。”他点头。
  “你能给我很多很多的钱,只要我开口?”

  “可以。”他点头。
  “你能帮我摆平所有的事,让我成为这座城市里最赚钱的律师?”

  “你可以不做,但如果你想做,我可以。”他继续点头。
  “然后呢,我做一个躲在你身后的女人,等你有时间的时候来看看我,即使睡在我身边,你也要想好理由,对着电话撒谎。在人前我们要装作陌生人,在人后我们却是有实无名的夫妻,搞不好我还可以为你生个儿子,过个十年二十年,你就安排我们到国外了却残生,这期间我得祷告你不会移情别恋,或者我还得想办法积攒一点钱财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我说出心里早就想说的话。
  他看着我,被我的话震动。
  我接着说:“林启正,这就是你想做的吧?和每个有钱的男人的想法也没什么不同。我甚至都不用问你,江心遥怎么办?邹月怎么办?你那个太上皇怎么办?——你能给我的,不是我想要的,而我想要的,是你永远不能给我的。”我一口气把话说到了底。
  他低下头,一言不发。那种被挫败的表情让人不忍。
  我走到他面前,抚摸他的脸,伸手环住他的腰,将脸靠向他的胸膛,其实这是我一直想做的,让我做一次吧。
  他也轻轻地搂住了我,然后他说:“我知道,我知道你不会答应我的要求,你不是那样的女人,对不起。”

  我的耳朵紧贴着他厚实的胸膛,听到这句话,我的眼里满是泪水。想爱不能爱,想留不能留,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难受。
  “邹雨,我什么都不能给你,但是,还是希望你记住,此时此刻此地,我对你的爱是真的。”他抚摸我的头发,温柔地说。
  我们俩静静地拥抱着,在波光粼粼的池水边。
  然后,我又一次坚定地离开了他。这一次,应该是真的离开了。
作者: qzy-ny    时间: 2007-11-13 23:09
好长,终于看完
作者: qzy-ny    时间: 2007-11-13 23:09
还是有诸多感慨啊
作者: 上海添香    时间: 2007-12-9 16:29
太长了......没看完.................
作者: Lizzie925    时间: 2008-3-21 17:24
这个小说以前看过了, 看完后心情比较复杂.
作者: shexiren    时间: 2009-9-17 10:5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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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 piajika    时间: 2010-8-17 10:20
原来如此 中兴手机 中兴通讯 格力电器 中兴手机 格力空调 中兴通讯 格力 格力电器 中兴通讯 中兴手机 格力空调 格力 格力电器 中兴手机 格力 新华人寿 中兴通讯 格力 格力电器 格力空调 新华人寿 新华人寿 lytvpst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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