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多胞胎家庭生存状况调查
多胞胎这一特殊群体有扩大趋势。我国内地没有针对多胞胎的保障制度,中国多胞胎家庭———正在艰苦奋斗,同样从一部三轮车开始,负责任的父母把孩子们运向幼儿园,运向学校,运上人生的漫漫旅程;而一些父母,则把长相酷似的孩子们放在三轮车上沿街乞讨,度过他们的童年。2007年10月,河南“五福娃”沿街乞讨的新闻,使中国多胞胎(三个以上)家庭生存困境进入公众视野。
而在杭州,楼时伟,一个热衷于剪报的摄影记者,还记得13年前一个四胞胎父亲的回信。
“近几年寄来的信件均已收到。只是四子来世时间不长,均未回信。请谅解。”
楼时伟的胸口一下子凉了下来。原来3年来他的每一次去信,都在刺痛父母的伤口。事实上,多胞胎婴儿的夭折率是正常婴儿的16倍。这只是多胞胎和他们的父母要过的第一道难关。
楼时伟被一些媒体称为“中国多胞胎之父”,在他的书房里,藏着他与上百个多胞胎家庭多年来往的信笺。信笺里记录着,河南开封的贾姓聋哑人夫妻,在大半年前生下了三胞胎女儿,全部被诊断为重度神经性耳聋。这是许多多胞胎家庭的又一个灾难性开端。 法国首家诞生试管婴儿医院的巴比尼克医生,把多胞胎剧增的现象称为“世界性流行病”,这不仅仅是医学上的阐释。多胞胎从子宫里就开始生存竞争,他们的父母从妊娠期开始,就要承受一般父母数倍的危险、痛苦与挑战。
多胞胎是中国正在扩大中的特殊群体。在中国内地,并没有针对多胞胎的国家性保障制度,更多的中国多胞胎家庭———无论是人为还是自然诞生———正在艰苦奋斗,同样是从一部三轮车开始,负责任的父母把孩子们运向幼儿园,运向学校,运上人生的漫漫旅程;而一些父母,则把长相酷似的孩子们放在三轮车上沿街乞讨,度过他们的童年。 从子宫开始的竞争
2003年10月1日,是张洁怀孕第56天。
这天,她要做出一个母亲最难的决定:减胎。怀上四胞胎(后证实为五胞胎)的她在广东中山一家医院的手术室外等医生,“我真想不顾一切地逃走。我不知道是哪两个孩子就要离开我的体内。”
张洁是这个地球上正在增多的多胞胎母亲之一。上世纪80年代,山东省立医院一例四胞胎出生成为了全国的轰动新闻,而现在类似的报道已经屡见不鲜。在中国,1994年全国仅有34个四胞胎家庭,而现在,一个省出生的四胞胎都不止这个数;在美国,新世纪出生的三胞胎增长速度是上个世纪的370%,激进的医学专家甚至预测,在今后10年内发达国家的新生儿中三分之一将是三胞胎。
张洁是在24岁那年结婚的。结婚第二年8月,张洁期待中的怀孕终于到来。“肚子突然很硬,像是胀气。我跑去街上买试纸,确认自己怀孕了,真是好兴奋。”
不过医院对张洁的怀孕并不乐观。医生怀疑她有先兆流产的迹像,于是张洁只能在家卧床休息。才怀孕30多天,她的肚子就已经变得又大又硬,有些人还以为她已经怀孕了几个月。再过10天,张去照B超,医生说出了异常的原因:她怀的是四胞胎。
“四胞胎?”张洁的兴奋变成了惊讶,然后是恐惧。医生建议她减胎:“子宫里的胎儿太拥挤,可能在五六个月时导致流产,甚至连大人都保不住。”
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生殖中心的乔杰博士解释,多胎属于高危妊娠,并发症也会增多,譬如,多个胎儿在子宫“抢夺”血液,有的胎儿血液会过于黏稠,有的胎儿却会因为缺血而发育不良,甚至胎死腹中;那些死去的胎儿很容易自溶,它所产生的毒素一旦进入孕妇血液,就会出现弥漫性血管凝血,这是一种比败血症还严重的病,死亡率高达70%以上。
对于张洁这个准母亲来说,那些风险显然都很陌生,更难接受的是把自己的孩子打掉,以至于她躺在手术台上,还在使劲问着医生同一个问题:“不可以全部保住吗?”
医生对她笑了笑,然后用探头在她体内寻找。“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,只感觉一针刺过后,从我的身体开始抽离,我的孩子被吸走,离开我的身体。”接下来,她每天都要去吃保胎药,打保胎针,一打就是20多天。手术后10天,她又去照B超,医生告诉她肚子里还有3个孩子。医生还叫她减胎,但她死活都不愿意了。
张洁说自己的五胞胎完全是意外。她的三个孩子,在减胎术的人工选择中留下来的全都是女孩。2004年夏天,在孩子出生后仅仅二十多天,张洁的丈夫就离开了他,并在一年多后提出了离婚,理由是:他想要个男孩。 风险重重的降生
41岁的谭超云又怀孕了。谭超云的四胞胎比张洁的五胞胎幸运。他们在妈妈身体里全部活了下来。
去年6月20日凌晨,谭超云进的那个手术产房有八重门,每过一道门都要进行一次消毒,然后一层层白布放下来,垫在她的身体上下。
在怀孕5个月时,谭超云的腰围已经和自己的身高差不多(约1.5米)了,睡觉也躺不下去,困了只能在长椅子上靠着。她的丈夫蒋孝严(化名)跑遍了深圳的大医院,医生们看了病历都直摇头,不愿意做手术,认为风险太大。武汉同济医科大学生殖医学中心的刘子龙教授解释,临床上单胎妊娠的早产率为5%,而双胎早产率在90%以上,“如果是3胎、4胎,基本上都是要早产的。”
怀孕满3个月,谭的肚子已经大得像一般人怀孕6个月。再次照B超,医生向夫妻俩道贺:你们不是双胞胎,你们是四胞胎,深圳从来还没有出现过四胞胎呢。丈夫蒋孝严的反应与医生截然相反,他一下子就傻了眼:“四胞胎?还能做引产吗?”医生说只能剖腹。两夫妻商量了一下:咬咬牙生下来吧。 到了7个月,谭的腰围已经有1.65米,肚皮被撑得很薄,皮肤在光线的照射下微微发亮,薄得能看到孩子的小手小脚。
蒋孝严想到了深圳市妇儿医院,并直接跑到院长办公室求救。刚住院后5天,谭超云怀孕还没到8个月,她在病床上开始流血。几个主治医生穿着短裤和拖鞋就冲进了产科手术室。
她被半身麻醉,看着她的四个孩子从生死边缘被拉到阳间。剖腹后4分钟,第一个孩子就被取出来了,接下来每一分钟取出一个孩子。她很想看看婴儿,但医护人员不断地把她抬起的头给压下去。
谭看到或看不到的是:在即将分娩时,由于胎儿处于活跃的状态,他们相互拥挤着,很容易造成胎盘紧缩和脐带缠绕,严重的时候几近于胎儿自杀,母亲所受的痛苦也是常人难以想象。在这种情况下,医生必须对其实施剖腹产。剖腹产手术时,麻醉师先实施局部麻醉,主刀医生会在孕妇的腹部横向或纵向划开一个口子,将子宫打开,把脐带剪断,将胎儿一个接一个地拿出来,然后缝合伤口。整个手术一般需要好几个小时,而且此间各种危险也可能接踵而至。
谭非常幸运。她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,她激动极了,赶紧祈祷孩子要健康。过了一会,心焦如焚的蒋孝严看到了4个早产的孩子,他的第一反应是:“怎么那么小。头比女人的拳头还要小。”
一般地,孕妇正常妊娠的平均天数为286天,双胎妊娠平均为260天,而多胞胎不足260天。早产的多胞胎婴儿,体重大多不超过2500克,身长不足50厘米。 最艰难的年月
11月22日,开封,三胞胎的母亲,杨帆,坐在客厅一侧,抱着最瘦弱的二女儿贾思珂,看着婆婆和小姑照顾其他两个孩子。照顾三个孩子,几乎动用了贾家所有的直系亲属,还有她的父亲。
小时候的杨帆,因为发烧打庆大霉素导致聋哑。她一路被父亲扶持长大,然后在开封市聋哑学校与贾志宽相识,组成新家。现在,这对夫妻正处在多胞胎家庭最艰苦的阶段———婴儿期挣扎。杨帆的父亲想到了向企业求助,从而成为了中国数百个接受社会捐助的多胞胎家庭之一。
没有人告诉杨帆,她的三个女儿同样有听力障碍。家人打开电视时,她会特意拿遥控器把声量调到最小,以免影响到孩子———尽管她不明白声量太大会带来什么感官刺激。她的小姑贾云霞说,杨帆听不到孩子哭闹,所以婆婆和她经常要在夜晚起床,把杨帆照顾的二女儿抱走。
赵慧利是开封市第一人民医院五官科的医生。去年夏天,他去喝贾家为新生三胞胎摆的满月酒,惊讶地发现满座皆熟悉:他不仅为这三个宝宝检查过听力,还为三胞胎的大伯的孩子检查过听力。三个小孩的父亲叫贾志宽,在四兄弟姐妹里排老三,与大哥贾存轩一样是聋哑人。赵慧利给这两兄弟,还有他们生下来的孩子们诊断过听力,认为都是先天性重度神经性耳聋———这是已经被证明可以遗传的疾患。
杨帆的堂兄在几年前就生育过双胞胎。统计学上的研究早已表明,多胞胎与遗传密切相关,尤其是那些家族史里有多胞胎先例的母亲,生出多胞胎的可能性更加高。譬如,前文提及的深圳蒋家四胞胎的母亲,家里有8个兄弟姐妹,有两个堂姐曾经怀过双胞胎。
“可惜的是,他们没有做任何育前遗传检查,譬如染色体缺陷检查。”赵慧利说。事实上,也没有机构告诉这对聋哑夫妇应该这样做。
人体细胞中有46条染色体,染色体里带着DNA和基因,也就是遗传密码,决定着每个人的生理形态,乃至性情气质。男人的精子与女人的卵子很特殊,这两种生殖细胞各自只有23条染色体,只有当它们结合在一起时才会有46条染色体———于是,精子与卵子结合,形成受精卵,在子宫里不断分裂演化,孕育生长成新人类,这孩子就会带上一半父亲、一半母亲的遗传特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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